真相在这一刻明晰了。
哈斯塔能感知到自己由身躯赋予的人性情感,如同一层脆弱的外皮被瞬间撕碎,属于他核心本质的混沌,随着震怒而翻涌咆哮。
兜帽之下,那双泥黄色的眼珠内瞳纹扭曲交缠,如同肆意互相吞噬交。媾的小蛇。
他以俯瞰的视角,冷漠注视着华生博士的亡魂抱着头蜷缩到角落里无助呜咽,偶尔发出几声歇斯底里的、毫无体面的尖叫哭嚎,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思绪是:
他一直在欺骗我。
他怎么敢?!
如果不是因为这几个月的进化,他此时或许已经无视其他细枝末节地冲出去,将绿朱草从床上拖下来,拧断脖子。
但身体内以某种奇妙的方式,与混沌之力平衡共处的秩序力量,却像一根缰绳,强行约束住他,令他冷静地思考:
绿朱草为什么要杀死华生博士?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将他的位置调换?
后续那些档案的改写、伪造者的灭口,也都是绿朱草做的吗?
他想起自己与绿朱草的初遇。
那时的他刚拥有清醒意志,泡在培养管罐里“看见”一群人类冲进实验室。
一部分人高喊着博士的名字,去找寻好几日没见上班打卡的博士;另一拨人则负责趁机检查博士拒绝对外开放的实验室,包括研究成果。
绿朱草就属于后一波人。
他被人推搡了一下,撞到哈斯塔的面前。被饥饿但暂时无力的哈斯塔嗦了一下脑袋,还当是被大猫舔了口毛。
收队时,他就高高兴兴跑去跟准备带走所有研究成果的领队说,他愿意成为造物1051号的监管者——即便那时候,监管者完全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哈斯塔其实一直觉得绿朱草那会儿有点缺心眼,和后来从容圆滑、缜密耐心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但谁还没有过青涩的时候呢?
直到这一刻,他再回过头审视:
绿朱草撞到他面前,真的是因为意外被人推搡吗?
他乐颠颠地主动去申请监管哈斯塔,真如他当初说的那样,是因为“这孩子还挺粘人的”吗?
倘若答案是“不是”,那一切,是不是就变得合理多了?
整个故事的脉络变得清晰起来。
哈斯塔唯一还不能理解的,是当初绿朱草为什么要特意更换他的位置?将他从大水池里替换进培养管罐?
胸腔中的愤怒随着思考,渐渐冷却成冰冷但仍旧燃烧的火。
哈斯塔冷然注视了会依旧疯疯癫癫的华生博士,抬手拨通了T的号码:“……喂?能否帮我查查21年前,绿朱草在做什么工作?公司有没有向他——或者他的部门下达任务?”
T在话筒对面迷迷糊糊了一会,猛然清醒:“绿朱草?为什么忽然要我帮你查他?21年前……等等!你该不会觉得绿朱草是杀死华生博士和那个伪造者的凶手吧?!”
岂止呢?哈斯塔甚至怀疑自己头盔中的“手脚”,到底是谁下的。
是事后要求检查头盔的老板?还是从一开头,亲手将头盔交给他的绿朱草?
黄袍如同跃动的心脏,踩着越发躁动的节拍涨缩。哈斯塔听见T的声音很快在对面响起:
“嗯——那时候的绿朱草还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不会有什么重要任务单独下达到他手上,让他独自承办。但他当时所处的部门的确承接了一个秘密任务,是……解决总在北区的夜晚响起的奇怪絮语?”
所有的珍珠在这一刻彻底串联成线:
21年前,华生博士得到潘多拉魔盒,并以魔盒为基础,试图创造哈斯塔。
即将诞生的邪神令公司北区出现古怪的夜间现象。
身为无名小卒的绿朱草多半是为了升职,故而没有服从集体行动,而是独自进行调查,恰好撞破华生博士的研究。
按照绿朱草原本的计划,他本该立即向上级汇报,将进行危险实验的华生博士立即捉拿上交,并将哈斯塔销毁,以此独揽功劳。
但……
循规蹈矩的上报,这份功劳能让他升迁几级呢?
如果造物1051号真如华生博士所膜拜的那样、如实验数据中所记载的那样强大,难道不是自己掌有这份力量,更加有利吗?
是野心,让绿朱草毫无犹豫地将华生博士从高台上推入大水池。又将所有可能引起注意的实验数据统统销毁,并将哈斯塔改换进普通造物培养管罐。
为了能保证哈斯塔以普通造物的身份成为自己的监管对象,绿朱草甚至还大费心思地辗转找到一个伪造者,让其替自己伪造出虚假的哈斯塔档案数据,而后又杀人灭口,将这个伪造者同样以“意外”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