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平和的景象骤然暗了下去,无人捣鬼才是有鬼!
“谁!”陵子游猛然朝身后古树看去,厉声喝道。而下一秒,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一下他手上的锁丝笼,轻若风拂。
“出来。”那声音淡淡的,细听竟有几分温柔。
陵子游猛然回头,与一双平和的眼睛对上。
可转眼间,对方又不见了。
陵子游这时才发觉事情比想象中更加糟糕,其他人也一样——明明与其他人近在咫尺,却总也触碰不到,如同一层隔阂——这到底是谁、是什么时候组成的阵法!?
刺耳的嗡鸣声阵阵响起,魔剑剧烈地抖动,拿着剑的弟子一时不察,被它脱手而出。
腾空而起的魔剑,像是碎裂一般脱去外皮,露出其中莹白如月的光泽与剑身,其中强大的压倒性的力量足以让人窒息。
众人下意识去看沈宴淮,却见他也露出细微的惊诧,接着,挣断了手腕间的锁环。
完了。
他们心中只来得及浮现出这二字。
短短的死寂过后,迎来的是无尽汹涌的杀意,令人难以呼吸的压制力一瞬间铺天盖地,分不清是灵力还是魔力在挤压。
天幕四分五裂,乍眼的白光从天降落,直直降在正下方少女身上,接着迸射而出,似是要吞没这片黑暗。
不知何时,那件小巧玲珑的法器已凄惨地碎在地上,掺杂着鲜红的血,而血的源头正怔愣地仰视着面前的一切,连自己手心被割伤也恍若未觉。
滚滚烟尘之中,有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中走出,手中长剑反射着亮眼的光芒,同时也滴落着如注的鲜血。
少女白皙的面庞被吹起的长发遮住一些,隐约能看见几抹灰尘沾染的污痕,微微低垂的头挡不住阴沉的神色,也挡不住那双泛红的双眼。
“那……那是……入魔!”
哆哆嗦嗦的颤音响起,就连陵子游也疑惑自己是否听错了——那可是小九,怎么可能会入魔?
再然后,连这点颤音也听不到了。
玄露亦是这么觉得。
她恍惚自己陷入了一个朦胧的世界,周围一切都蒙了层隔膜,惨白看不清晰。只是她的神志完全清醒,连带着心中的痛恨也愈发炽热。
从前误以为早就不记得了的剑术依旧那么炉火纯青,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未放下过的修炼也昭显着强烈的存在感,虽未实践过,可她知道剑尖指哪更让人痛苦,亦清楚剑刃朝哪杀伤力更大。
在识海看不见的深处,束缚着卷轴的枷锁逐渐碎裂,冲破桎梏,一片片脱落,露出其原本的模样。名为《入魔》的书不断翻动,死亡的一页粉碎殆尽,浮现出新的篇章。
血雨混着血雾淋漓而下,土地变得润泽起来,也显得更为空旷。
白衣染血,原本只有眉心一点红印,如今竟更像鹤了。
本就重伤的陵子游被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狼狈滚倒在地。一直待到烟尘散尽,他才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仰起头来,眼中映着少女的模样,惊愕与震撼一点点泛开。
血雨停了。
玄露木然停在原地,目光失焦地不知放在何处,她抬起一只手,抹去顺着面颊滑下的湿热,另一只握着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牢牢地抓在手里。
过往的一幕幕如此清晰而迅速地浮现在眼前,从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得到那本书、等待漫长的百年、终于遇见命定的那人,再到和他相处的每一日每一分细节,那些本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就这么被挖掘出来,整整两世的相处早就不是简单的陪伴,而是刻入骨髓的习惯。
她早已、她早已……
少年初登山峰凌云壮志,被欺凌排挤郁郁难安,被发现血脉驱逐下山,来到魔界,直到死亡重启时间,他们再度相遇,她的记忆里不知何时全然是对方的脸。沈宴淮好像向她愈发靠近了,烤鱼,梳羽,关心的言语,周到的心意,还有……那句表白。
最后一幕,是沈宴淮认真的笑脸,“或许,小鹤什么时候才愿意给我答案?”
干涩的唇瓣张了张,最后被哽咽挤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