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抱素楼日影偏转里,在漫长又短暂的等待中,在她摇摇欲坠再无法支撑的境地里,她没听到一声“不后悔”。
她觉得格外冷。
无论是半月前的六月末,还是今日七月七,明明都是夏日酷暑,但依旧冷得犹如元丰十年渭河畔的除夕夜。
七月七,乞巧节。
是元丰十一年还是十二年,她记不清了。就记得,他带她去朱雀长街夜游,她掀开了他的面具。
彼时不知何意,后来知晓心中欢悦。
时隔数年,她借这段往事与他告白年少的欢喜。
是十四岁将笄的年纪,她想与他作夫妻,白首不分离。
明明,他也应了的……
为什么啊?
她喘着气,双眼闭合又睁开,目光又落在孩子处。
有人给他施针,有人给他按揉,有人翻转抱起他,一下下拍打他……
他那样小,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但她能辨清,是在救他的命。
如同她年幼时,药那样苦,针那样疼,他在医官指导下扼住她发病时的手足让她格外难受,但她也只会对他笑,心中感激又开心,那也是在救她的命。
可是,他后悔了。
她闭上眼。
须臾又睁开。
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身子撑起一点,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是的。
又一声,响亮许多。
再一声,接着又一声,连绵不断。
他哭得那样好听。
周遭的人都露出笑颜。
近身的女医奉抬起头说,“陛下,小皇子无碍了!”
“陛下!”女医奉低眸又急唤她。
她的一口气松开,重新跌下身去,仰躺在榻上,能感到银针入穴的一点疼痛,也能感到更多鲜血流失的速度。
耳畔是孩子一声接一声悦耳的哭声,但是江见月躺在榻上,轻轻叹了口气。
该高兴的,孩子挺了过来。
幸得有这样好的条件,最安适的环境,最高明的医者,最名贵的药材,因为孩子有她这样一位母亲,是一国女君,站在万人之巅,集结了世上最好的一切。
是了,就是因为她是万人之巅上的帝王。
人之将死前一刻的清明,让她想得清楚了些。
因为她是帝王,他要保她朝局安稳,要她声名清正,所以应而又负。
若是就到这里,她还是可以放心将孩子托付给他的。
但这会不行了。
她重新望向孩子,觉得很抱歉。
在带他来到这个世上的前一刻,她任性摧毁了同那人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
“陛下,你撑住,孩子已经没事了。”
“快啊,给陛下把血止住……”
“皎皎,我不后悔,从来也没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