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佟国维,听着他那虚伪狡辩的言辞,大义凛然的姿态,死寂的心早已掀不起一丝波澜,如今她只可怜自己的几个孩子,长女佟妃如今声名尽毁,生不如死,幼女受姐姐连累,只能在宫里默默熬日子,至于几个儿子,有这样的额娘和姐妹,前途必定会受影响,没准未来还会被庶子踩在头上作践,这叫她如何承受?
想到这里,赫舍里氏眼中默默落下泪来,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冷笑着看向在场的三人:「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怎么处置我了?青灯古佛?凭什么!当年若没有赫舍里氏的扶持,你们兄弟俩能那么快平步青云?靠圣母皇太后?别了,当年她和小皇帝自身都难保,若不是佟国维千方百计求娶了我,若不是靠着我阿玛的提携庇护,你们早就被鳌拜捏死了!
如今你们成了国舅爷,风光富贵了,忘记当时是怎么给赫舍里氏当狗了吗?这会倒是有胆子商量如何处置我了?我呸!佟国维,你以为得了我阿玛留下的遗泽就高枕无忧了?不妨告诉你,那是因为姑奶奶我还是佟家三房的主母,否则你以为自己是凭真本事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别笑死人了!姑奶奶我这辈子张扬惯了,做不了低声下气的狗!你们想骑在姑奶**上撒野,做梦!下辈子吧!」
不等气得三尸神暴跳的佟家兄弟冲上来拿人,赫舍里氏直接就冲着不远处的顶梁柱上狠狠撞去,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顿时头上血花四溅,在觉罗氏的尖叫声中,软软地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气息。
第319章云集景从(八)
「主子,佟国维上了请罪摺子,自承教女无方,请求辞去一切职务,归家反省己过。皇上立刻照准了,奏摺已经明发。」坤宁宫首领太监王朝庆躬着身向宜敏禀告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语气中难免带上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皇上居然连客气一下都没有,就直接捋去了向来亲厚的舅舅的所有官职。
宜敏连眉毛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道:「此乃应有之义,算那佟国维识相,自己找了梯子下来,佟家还有什么动向吗?」这次佟氏的作为太过猖狂,在后宫都敢肆意践踏律法,草菅人命,尤其敢残害皇嗣,这已经触碰了康熙的逆鳞,若不杀鸡儆猴一番,皇室颜面何存?
王朝庆连忙继续道:「佟家今儿门外挂上了白幡,听说是佟三夫人突发恶疾,昨儿夜里就没了,听说丧事办得极为低调,只请了一些较近的亲戚参加。」
宜敏持着朱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笑了一声,将手上已经写好的懿旨丢到王朝庆怀里:「拿去佟家宣旨吧!」
王朝庆手忙脚乱地接住明黄朱笔写就的懿旨,借着卷好布帛的间隙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心一颤,连忙跪下应诺:「嗻,奴才这就去办。」
很快王朝庆就带着一邦宫人快马来到佟氏府邸,也没理会府外的白幡和冷清的门庭,大声唱喏:「皇后娘娘懿旨,佟氏女眷接旨——」
佟国纲和觉罗氏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皇后突然下达懿旨是为了什么,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好惹的,两人连忙相携出门迎接,顺便吩咐下人摆上香案准备接旨。
觉罗氏厉声让身边的人去叫来几个儿媳妇,包括正跪在灵前的佟国维儿子媳妇一同前往,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之前赫舍里氏在朝拜皇后时的不敬之举,当时就觉得这个娘们要惹祸,如今现世报果然来得快,她倒好,死了一了百了,这恶果怕是要自家来担着了。
「皇后懿旨曰:佟国维之原配赫舍里氏,妇行有亏,骄纵无礼,教女无方,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本应严惩,念其已畏罪而亡,乃上其一品诰封。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王朝庆大声念诵着旨意,心中不由佩服自家主子的魄力,佟家那可是皇帝母族,就算之前佟国维被皇上夺了所有职务,也口头上发话要捋了诰命,但毕竟人家还是国舅爷啊,尤其是人已经死了,还较真下旨追回诰封,这摆明了要踩佟家啊!
「奴才遵懿旨,谢皇后娘娘恩典。」觉罗氏带着阖府女眷跪在地上听旨,脸色难看的几乎要刮下一层霜来,心里恨不得把赫舍里氏拖出来鞭尸,本来这份羞辱应该是落在赫舍里氏头上的,结果这会她在里头躺着,自己却要在这里跪着听训斥,简直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避在后堂里偷听的佟家两兄弟也是脸色难看得很,佟国维更是面露狰狞之色,双手握拳怒道:「皇后当真欺人太甚,人死为大,她居然在灵堂前宣旨斥责,还真的夺还了诰封圣旨,简直岂有此理!」这简直就是抡起膀子往自己脸上扇耳光啊,他堂堂国舅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
佟国纲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骂道:「欺你又怎么样?人家是皇后,内外命妇本就归她管,你家那个蠢妇敢在封后大典上闹事,人家凭什么要忍着?马佳氏在后宫霸着皇上多少年了,连两宫太后都拿她没办法,你能怎么着?更何况,之前大宴的时候皇上就已经发话了,现在不过是正式下了旨意而已,你这会不服气了,当时怎么没跳出来反对啊?」
佟国维被怼得下不来台,涨红了脸反驳道:「皇上已经准了我的请罪摺子,如今我不过一介白身,而且赫舍里氏已经没了,若没有皇后撺掇,皇上又岂会继续干这种撕破脸的事情?」
「说这话你自己相信?皇上对赫舍里氏的憎恶由来已久,甚至不许你家那位参见年宴,新仇旧恨加起来还能让赫舍里氏顶着一品诰命的身份下葬?」佟国纲从鼻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自己这弟弟本事不小,就是野心太大,也没甚自知之明,被皇帝称呼一声舅舅就忘了自己是谁了?真当皇上金口玉言可以死了就不做数的?
佟国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已经隐隐偏向了自家兄长的说法,心里不由得有些怨恨康熙的不近人情,那可是他的舅母,小时候也帮衬了他不少,就因为一个废后牵连甚广,居然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以后没了自己在朝堂上给他摇旗呐喊,真当自己是古代明君圣主转世,能轻易叫那些官场老油子听话吗?
佟国纲看着自己这个执迷不悟的弟弟,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抬脚出去送天使,虽然他是个武夫粗人,但是他心里有杠秤,知道一个家族想要长盛不衰终究还是要靠男儿建功立业,整天靠攀附女儿裙带上位算怎么回事儿?何况这种富贵如同镜花水月,都建立在圣宠上面,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一旦不高兴了,说翻脸就翻脸,女儿废了,夫人没了,自己也转瞬成了白身,何苦来哉?
佟家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皇后的天使,转头就让人把丧礼上不合规制的东西都给撤了,先前那是按照一品诰命的规格置办的,如今佟家三房夫妻都是白身,自然没有资格享受这等待遇,如今就连赫舍里氏的儿媳妇品级都比他们高了。佟家大房的人干脆象徵性地上了柱香,就各自退场了,留下三房一家子尴尬地留在灵堂里,面对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那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佟家大房回了自家院子,气氛十分的轻松,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气愤,毕竟接旨的虽然是阖府女眷,但是被打脸的是三房,跟大房有什么关系?甚至鄂伦岱脸上都装不出悲戚来,跟自己媳妇相视而笑,对于这个三婶他真的是受够了,若说世上他最讨厌的人,第一个是庶弟法海,第二个肯定是赫舍里氏,过去时常仗着家室顶撞自己额娘,明明是三房的人,却总是想着插手佟府中馈,成日里飞扬跋扈叫人厌烦至极。
「行了,脸上的表情都收收,虽然老子也觉得很解气,但是在外头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尤其你们姐妹那里找机会多去走走,别让女婿家给她们脸色看,知道了没?」佟国纲没好气地看着儿子媳妇的模样,就算幸灾乐祸也别太明显,刚刚叶克书他们几个就差没上来干这个隔房兄长几拳了。
鄂伦岱拉着媳妇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道:「阿玛放心吧,姐夫那边被大姐拿捏得死死的,哪里敢给半分脸色看?至于几个妹夫都被我揍过几次,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咱们家的女儿。至于幸灾乐祸?我哪有?我觉得那女人完全是罪有应得,早用家法伺候一顿,哪里有今日的奇耻大辱啊?」
「你这个孽子,一笔写不出两个佟字来,你三叔家遭了羞辱,难道你脸上就好看了?」佟国纲是个性子火爆的,最是看不得鄂伦岱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见就来气,他一辈子行事方正,在皇帝面前从来不敢拿大,办差更是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偏偏一个弟弟成天在朝里拉帮结派,还有一个儿子眼睛长在头顶上,整天只知道到处惹祸,再这样下去,迟早佟家要毁在他们手上。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觉罗氏捏了捏眉心,忍不住出声制止这父子俩的战争再次开启,「要我说啊,当初三弟想要搬出去的时候,就该如了他的愿,现在也省得惹来一身腥。」她早就想把佟国维一家子踢出去了,前头婆母过世的时候已经分家了,按理说三房应该搬出去自己住,偏偏婆母偏疼幼子,临死都要为佟国维谋划,当着族老的面非要佟国纲发誓不能主动将弟弟扫地出门,弄得他们极为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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