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还记得皇太后当时的表情吗?真是能让妾身笑十年都不腻,就像这样。」宜敏突然转嗔为喜,对着康熙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扭曲怪异的表情,模仿当时皇太后听到沈行济言语时的反应。
康熙没忍住被逗乐了,当时皇太后那副被雷劈了一般不可置信的表情,确实叫人发笑,只是想想她背后的险恶用心就让康熙笑不出来,他差点就成了皇太后手里的刀,被用来捅向宜敏后背,尤其当时一起躲在慈宁宫的还有几位蒙古太妃,这明显是要断了康熙的退路,不让他事后偏袒包庇宜敏。
第259章母仪天下(八)
幸好宜敏心性正直,向来不屑使用那些阴私手段,这才没有落入皇太后的陷阱。所谓好心有好报,宜敏居然舍得拿出救命用的千年参王来给太皇太后续命,这着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知道现在他还没搞明白为何宜敏会如此做,毕竟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与宜敏完全算得上势不两立才对。
当初康熙满心愧疚,根本不敢在宜敏面前提当天的事情,哪里有机会询问,如今既然宜敏主动提起了,他便顺势问了出来:「敏儿,你当初为何会将千年参王交给沈院长入药?太皇太后并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啊?」
宜敏眼神奇怪地看了康熙一眼,有些莫名地道:「皇上在想些什么呢?难不成你觉得妾身是因为对太皇太后心软才献出参王的?」自己在康熙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她从来不曾表现过自己是个滥好人啊?
「额,难道不是吗?」康熙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目光微微躲闪了起来,他一直觉得宜敏其实是个心地柔软的女人,尤其对老人孩童特别有悲悯之心,不然也不会将善亲堂开遍天下了,太皇太后勉强也算老人家吧?
宜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看了康熙半响,叹息道:「皇上未免太高看妾身了,妾身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圣人,别的事情妾身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孩子是妾身的逆鳞,从她对赛音察浑下手的那刻起,就是不再是我尊重的长辈了,此后能够对她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已经是妾身的修养好了。」
康熙被噎得无言以对,他看着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宜敏,无奈地追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如此舍得?那可是千年参王,连皇家宝库里都没有的东西啊!」他更想说这可是几乎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药啊,何必浪费在太皇太后这等行将就木之人的身上呢?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多好啊!但是他偏偏不能说这种话,不然就是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连皇帝也撑不住。
看着康熙一副肉疼又不敢说的模样,宜敏忍不住掩嘴轻笑,凑近他低声道:「妾身又不傻,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哪里舍得这般浪费?给沈行济用的不过是些千年参须罢了,按照老院正的判断,千年参王效力极为霸道,真要整株入药,那就不是续命,而是催命了。」
她轻抚康熙的脸颊,目光温柔地接着道,「当初皇上御驾远赴木兰,甚至亲身上战场,好不容易震慑了蒙古诸部,想必是有深意的,妾身虽然不懂国家大事,但也明白太皇太后若是当时崩了,一个孝字大如天,您怕是要为难了。」
康熙闻言心中震动难以言喻,他猜测了无数理由,却从未曾想过宜敏竟是为了他?这些她从没提起过,若是自己不问,也许从此就将与真相擦肩而过,越行越远了,此刻回想起自己此前产生过的阴暗念头与抱怨,简直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他握住宜敏的手深深一吻,猛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言语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到底背地里还为自己做了多少事情?比起后宫无数女子那如蜜糖的巧舌如簧,宜敏这种沉默的温柔更叫他心动不可自拔。
康熙将头埋在宜敏肩上,心中有些纠结,比起宜敏的无私付出,他所给予的皇后之位显得如微不足道,那本就是她早该得到的尊位,根本不足以体现自己的诚意啊!赏赐珠宝玉器什么的更是敷衍俗套,跟千年参王一比就是个渣。
可是敏儿一不看重权势,宫务向来只是掌个总,实权都分散到内务府各部管事手中。二不贪恋富贵,每年到手的无数钱财如流水般砸进了善亲堂,也不见她有半点心疼。三不嫉妒专宠,甚至常常遴选美人入宫,劝他雨露均沾,面对这样的妻子,他到底该怎样做才能稍稍表达自己的感动呢?
宜敏一手拨弄着康熙脑后的发辫,眼神平静无波,太皇太后那个老东西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她弄出宫了,现在躺在慈宁宫里的那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反正装瘫痪老人也无需言语,基本没有被识破的可能。
用千年人参给那个老东西续命?想得倒美,她就算拿去喂狗也不会给她用的,早在收到木兰秋獮结束的消息时,她就让人孝庄亲眼看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太皇太后走进慈宁宫,没想到那老东西受不了刺激,居然直接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中风瘫痪了,简直太过扫兴,本来以为能把她直接吓死呢,结果居然还是留下了一条残命。
不过在地狱的提醒下,宜敏也没直接要了太皇太后那老东西的命,让她活着看见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才更有意思呢!死了可不就一了百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有几分用处,前些日子还为她的气运实验做了几分贡献。
所以从皇太后回宫的那天起,见到的太皇太后就是个冒牌货,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宜敏的掌握之中,皇太后怎么会防备病重到无法自理的太皇太后呢?她所谋划的一切早就被宜敏洞悉了,正好将计就计,把这个极善隐藏自身的皇太后暴露出来,省得她总是像条潜伏的毒蛇一般伺机而动,叫人防不胜防。
「皇上,妾身思来想去,皇太后毕竟是您嫡母,这家宴本就该请她参加的,这两日大典她都不曾出来羼和,想来也不至于在最后一日闹事。」宜敏经过午休精神头好了许多,开始琢磨起皇太后的用意,她下巴抵在康熙肩上,慢吞吞地道,「也许她只是想藉此找个台阶下?」
康熙本就是个极善权谋的人,一听就立刻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道:「皇太后这是明知道咱们不可能同意将家宴摆到慈宁宫,就是等着朕开口拒绝了这项提议,等她退而求其次,要求前往漱芳斋参加家宴的时候,朕自然不好再次拒绝了,那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参加了?」
宜敏微微一用力,推开了康熙的怀抱,面上笑着,眼中却带着一丝寒意:「咱们这位皇太后这是坐不住了呢,两年来与世隔绝的生活形同幽禁,若是再不想办法,怕是就要被世人遗忘了,这位可不是真的佛陀呢!」真是让人厌烦呢,皇太后的身份地位就是她的护身符,除非大逆之罪,否则根本拿她没办法,甚至明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姿态。
康熙皱起眉头,有些恼怒地道:「皇太后当年那般愚弄朕,朕都不曾怪罪,不过是让她在慈宁宫陪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罢了,这就受不了了?」他这辈子就没那么丢脸过,被嫡母利用来对付自己的妻子,甚至还当着众太妃的面暴露了出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当时在场的那些人了。
「皇太后终究是长辈,当年之事出了几位太妃知晓之外,根本不为外人所知,所以她算是有恃无恐吧?皇太后当初不也给了个说法,她不过是误信谗言,这才试探下妾身的为人罢了,根本没打算伤害妾身,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顶多算是耳根子软罢了。」宜敏幽幽地重复着皇太后当年给出的理由,虽然极为牵强,却足以维持她最后的体面,不至于直接当场撕破脸。
康熙听了却没有被安抚住,反而越发怒意勃发:「本以为皇太后是个软和性子的,结果倒是深藏不露,朕绝不会让她如愿的。」皇太后当年那一手明面上确实没有伤害宜敏,但是得逞后却能让人生不如死,恶毒之处更胜太皇太后当年所为。
他伸手在宜敏肩上拍抚着,面色坚定地道:「敏儿不必理会此事,既然皇太后越过你直接找了朕,那么你便装作不知此事即可,一切交给朕来处理。」他正愁着没法子补偿宜敏,如今皇太后送上门来正好,这紫禁城只需要一位女主人,皇太后就该好好颐养天年,总是出来瞎羼和个什么劲儿呢?
宜敏面上笑容缓缓绽开,看着康熙的眼神满是信任依赖:「那一切就交给皇上了,妾身谢过皇上体恤。」她可没工夫跟个过气的皇太后浪费时间,皇上若是真想对付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面对太皇太后都能下狠手,何况是皇太后这个名义上的嫡母,问题只在于他想不想出手罢了。
「敏儿尽管放心,你便留下好生准备出席晚上的大宴,其馀诸事自有朕来处理,必不会让你烦心。」康熙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很快便大踏步离去,看他那模样好像即将迈上战场的大将军似的。
宜敏目送着康熙远去的背影,垂眸低低地笑了起来,眼里却没有半丝笑意,这宫里人个个都是好戏子呢!自己不过难得展现下虚弱,康熙立刻跑来展现起那过于旺盛的保护欲,积极主动得都不像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了呢,恐怕他对皇太后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吧?自己这算是给了他一个动手的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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