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佟氏与沈行济并肩而行,语气微带忧虑:「沈老,此次姐姐发病与过去不同,出现许多不同寻常的在症状,情况不容乐观。您也知道我还算懂几分医理,却也不明白为何会如何?只能请您出手相助,若能让姐姐转危为安,我佟氏一族永感大恩,将来无论你有任何吩咐,我等绝不推辞!」
云嬷嬷跟在身后,看向小佟氏的背影多了几分惊惧,她女儿刚刚匆匆来寻,将佟妃的惨状都告知了她,她立刻想到之前小佟氏将她支开,恐怕是对佟妃做了什么手脚,否则本来不过身体虚弱的佟妃,怎么可能须臾间就口不能言,还出现那等难以言喻的失态,但是这完全推翻了她原本对小佟氏的印象,让她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不可置信,尤其刚刚偷听了一番她与沈院正的谈话,她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小主竟然还是杏林高手。
偏偏她在佟妃出现意外之后,竟然毫不遮掩自身擅医的事实,甚至还在院正面前暴露出来,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她就不怕沈院正发现她对佟妃所做的手脚吗?这佟妃已经是不中用了,云嬷嬷并不在意小佟氏对佟妃做任何事情,但是她害怕连小佟氏都给搭了进去,到时候佟家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两个女儿都折在了后宫里,她这个贴身嬷嬷还能讨得好?
沈行济心中一沉,不由得对佟妃的病情多了几分不妙的感觉,这小佟氏既然在自己面前露了一手,那么她口中的不乐观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他使劲捋了把自己的白胡子,有些惊悚地想着,可别自己还没进门,这佟妃就咽气了吧?不至于!不至于吧?他撇了眼身边的小佟氏,这丫头看起来眼神清正,刚刚对济世救人的心也是真的,总不至于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吧?
第235章后宫之主(十四)
一行人走到佟妃寝宫门口,小佟氏让了一步让沈行济先行,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极为浓郁的香味,不由得皱了皱眉,佟妃久病之身,是不宜熏浓香的,免得跟其正在服用的药物冲突,这方面的禁忌佟妃向来很懂,为何今日却如此?他不着痕迹地使劲嗅了嗅,这股香气本身不过是普通的桃花香,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异味。仔细分辨了一会,沈行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连忙低头掩饰面上的尴尬。
他缓步来到佟妃塌前,床帘已经放下了,只有佟妃一只雪白的皓腕伸了出来,上面铺了一方巾帕,他拱手道:「见过佟妃娘娘,下官奉皇后之命前来为娘娘问诊。」等了片刻却不见佟妃回答,沈行济有些疑惑,却也并不计较,而是坐在床边的几凳上,伸出手指搭在佟妃的手腕上,开始细细诊脉。
床上的佟妃偏着头,两眼透过床帘的空隙看着外面,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不由得闪过一丝焦急,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她多想挥开这道碍眼的帘子啊,偏偏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盯着沈行济,希望他能够发现自己的异状,偏偏那点缝隙根本连透光都不够,更何况沈行济也不可能做出窥探帘幕之举。
侍立在一旁的云嬷嬷这时极为紧张,不过她不是担心佟妃的情况,而是担心小佟氏的作为在沈行济面前露出马脚,毕竟这位的医术那是公认的,她不认为以小佟氏的本事能够瞒得过这位,到时候可就全完了。倒是站在所有人后面的小佟氏面色淡然,无悲无喜,似乎对面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沈行济仔细摸脉,慢慢的皱起了眉头,这佟妃的脉相怎么这般古怪?脉象极尽衰弱之相,已然到了弥留之际,而且有气急攻心之状,但是体内却有一股奇怪的气脉流转,硬是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导致心肝脾肺肾在受刺激的情况下反而活跃起来,在必死之局中硬生生地挣出一线生机!古怪,太古怪了,当真闻所未闻的手段,却意外的行之有效,沈行济不由得生出了莫大的兴趣。
他思虑了片刻,对着一旁的云嬷嬷道:「烦请将床帘打开,下官需一观佟妃娘娘面色。」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单纯切脉并不能真正确定病症,他既然接了佟妃的脉案,那就要尽心竭力,尤其这等奇异症状更是挠到了他的痒处,不弄得清楚明白他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此言一出,云嬷嬷顿时脸色微变,她不敢应承下来,忍不住转头去看小佟氏,却见小佟氏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道:「既然沈院正吩咐了,尔等照办便是。」其馀人听了也并未感到不对,毕竟沈行济已年逾古稀,头发胡子都雪白了,以他的年纪当佟妃的祖父都绰绰有馀了,所谓的男女大防对他这等人早已不适用了。
佟妃闻言不禁大喜过望,脉搏一阵剧烈波动,惹得沈行济眉头直跳,随着床帘往两侧挂起,佟妃那苍白中带着铁青,两颊有两团异样红晕的面容暴露了出来,看得所有人心中一阵发毛,负责挂床帘的小宫女更是吓得连退两步。所有人都看得出佟妃的不对劲,若非她还睁着眼睛,眼珠子正激动地转动着,恐怕就跟死人没两样了。
但是无论佟妃表现得再激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下子大家都察觉出了异常,沈行济看着佟妃那急切的表情,试探着道:「娘娘,可是口不能言。若是的话便眨眨眼。」佟妃顿时拼命眨起了眼睛。
「好,娘娘先平定心神,让下官先检查一下,失礼了。」沈行济点了点头,眼神和蔼地安抚佟妃的情绪,上前伸手掰开她的眼皮,查看了一下她眼底的血色,又让其张嘴,取来烛台观望了片刻,确定其喉间并无异物,也未受损。
沈行济又抬起她的下巴,仔细观察起她的脖颈来,幸而佟妃身着宽松寝衣,否则还真不好下手,突然他眼睛一定,发现其颈下三寸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红点,若非他眼力过人,恐怕都会直接忽略过去。
看着这个位置的红点,沈行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下子有点麻烦了呀!这个位置是个极其偏门的穴位,一般医者甚至不知道这里有个隐穴,而且这种隐穴一般很难激发,施针的力道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他记得自己只传过一个徒弟这套隐**,后来便再未提过,也从不曾流传出去。
沈行济眼神凝重了起来,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他抬起佟妃的胳膊,将她宽大的袖子向上捋起,果然在小臂处同样有一个小红点,而且这个红点明显要更深许多,显然扎针的力道极大。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见自己的猜测属实,不由得心中倒抽冷气,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小佟氏一眼,心里直呼好家伙,这丫头看着文静老实,没想到竟也是个狠角色。
小佟氏察觉到沈行济的目光,抬起头直接与他对视了一样,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玉镯,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不顾其他人的反应。
首先沉不住气的不是别人,竟是云嬷嬷,她见沈行济回头看向小佟氏,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反射性地上前一步阻断了沈行济的注视,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沈院正,不知我家娘娘情况如何?可还有救?」她是真的怕从沈行济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一旦佟妃恢复过来,那么无论她还是小佟氏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时躺在床上的佟妃虽然口不能言,脑子却似乎变聪明了许多,极为敏感的听出了云嬷嬷话中的深意,对着她怒目而视,若非她此刻说不出话来,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她根本没想到不但自己的亲手妹妹动手摺磨自己,竟然连贴身的嬷嬷都背叛了自己,感觉一觉醒来这天都变了似得,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云嬷嬷对此却视而不见,她服侍了佟妃这么多年,早已知道佟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一言以蔽之,她从不把奴才当人看!在她眼中,奴才做得好了是本分,稍不如意便是罪过,根本不把底下的奴才当人看,平日里总是非打即骂。在承干宫的这些年,她深刻的意识到佟妃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自己这个贴身嬷嬷的奴才在她眼里恐怕还不如一块玉石来得赏心悦目。
若是她自己忍忍也就罢了,毕竟佟家给了不少好处,她自认还是尽量做到本分的。但是当她的女儿云秀进宫后,她就彻底恨上了佟妃。本来她想求了佟家帮自己女儿免了小选,找个好人家嫁了,好歹当个正头娘子,不用干伺候人的活。
偏偏云家不乐意,这些年借着佟家在内务府得了不少甜头,打算把云秀送进宫来博一场前程富贵,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让她进坤宁宫伺候,虽然只是个外围洒扫的小宫女,但是那可是皇后的正宫所在,便是阿猫阿狗也比其他宫里的精贵。
既然家里头已经安排妥当了,她也便只能认了,只是交代女儿安分守己伺候皇后,千万不可听了家里人的撺掇干些傻事,她在佟妃身边这么多年,对于皇后的手段那是领教得够够的,想在坤宁宫近水楼台?怕不是想屁吃呢!她虽然比不上那些手段顶尖的嬷嬷,但是在察言观色,识时务保命这块还是有点自信的。
在这后宫里头,爬皇上的龙塌还不如去抱皇后的大腿,至少前者会被后宫的女人弄死,后者却能得到皇后的庇护,没见皇后宫里头出来的奴才个个都能在宫里横着走吗?可惜云嬷嬷想得很好,却禁不住她有个「好」主子,云秀竟然半路被佟妃截了胡,竟然亲自开口要进了承干宫,还摆出一副有大恩于她们母女的嘴脸,真正叫人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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