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试探道:「皇上可要将左右院判都宣过来?」倘若真要两位齐至,就说明皇上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这事儿没完了!
康熙没有回答,只是睁开眼睛,淡淡看了梁九功一眼,阴沉冷厉的眼神看得梁九功两腿发软,再也不敢多问,飞快地跑去传召左右院判去了,心中不住哀嚎,万岁爷您行行好吧!奴才的胆子小的很,经不住您这般惊吓好不好?
梁九功从小伺候康熙,最是了解康熙淡漠内敛的性子,知道那样露骨的眼神只有这位主子爷心中怒极的时候才会出现,恐怕这回的事儿当真没法善了,就是不知道谁该倒霉了?
得到口谕传召的两位太医不一会就匆匆而至,此时康熙已经梳洗完毕,身着明黄常服衣衫侧靠在卧榻上,手中持着一卷书册,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的阴沉,唯独侍立一旁的梁九功才能摸到一两分他的真是心思。
两位院判恭敬地行礼请安,康熙淡淡地叫起,伸出手腕示意他们上前请脉,梁九功连忙拿出一条明黄绸帕铺在康熙手上,两位太医互视一眼,他们两个三更半夜地被叫醒,催促着来御帐诊脉,本以为皇上突发急症或是出了其他意外,如今看来皇上面上并无急色,想必并非原先猜想的急症,那么由更擅长内科调治的右院判诊脉更合适些。
右院判迈出一步跪在康熙榻前,伸手手指搭在康熙腕脉上,静静地开始请脉,右院判是个年过五旬丶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捻着小胡子沉吟了半响,又抬眼看了看康熙的面色,略微安心地拱手道:「皇上龙体安泰,只是虚火略有上升,并无大碍,只要多多休息,少食油腻燥热之物,膳食清淡些即可。」
当然若能少思少虑,多吃素菜就更好了,可惜太医院的人都知道皇帝素来勤政,不但每日必然批改奏摺到深夜,膳食更是每餐无肉不欢,日子长了太医们连规劝都懒得了,幸好皇上还算能听得进皇贵妃的劝,不至于让太医院的人愁白了头发,如今皇上身体健康得很,不过是到了草原气候干燥,有多食用牛羊烧烤之类的膳食才导致火气旺盛,并无大碍,何况皇贵妃没有随行,他很怀疑自己的话能被听进去几句。
果然康熙没等听完就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怎么还是这些陈腔滥调,难道朕身上就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右院判微微一愕,似乎对康熙不同以往的反应有些惊讶,思绪电转间,心中猛地一跳,暗骂自己太过大意,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皇上岂会三更半夜找太医,明显就是有什么猫腻存在啊!只是话已出口,如同覆水难收,不由得给默立一旁的左院判拼命使眼色,暗暗祈祷这位素来不懂看眼色的同僚能够救场。
左院判自然看到了右院判那眨到快抽筋的眼神,心中好笑之馀对着康熙拱手道:「皇上可否容奴才也诊脉一番。」按常理来说同行相忌,同一个病人不该让两个以上的大夫诊脉,毕竟每个大夫行医风格不同,用药搭配方式也各不相同,同一种脉象开出的药方说不定差距甚远,所以会诊之说只适用于疑难杂症,一般病症很少经二人之手。
即使后宫妃嫔请脉亦然,太医都是全大清医术最顶尖的大夫,心中自有傲气,除非皇上下旨,否则很难让两名以上的太医会诊,当然如宜敏这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丶皇太后和太皇太后自然不在此例,皇上就更不用说了,只有院正和左右院判才有资格为皇上诊脉。
康熙点了点头,对左院判的医术他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这位对于各种少见的疑难杂症和各种秘药多有研究,当年宜敏被白嬷嬷下了秘药蛊毒,无数太医皆束手无策,还是这位年纪最轻的太医出手才得以解毒,从那以后他就对这人上心了,细细调查之下发现此人出身不凡,其父乃是苗疆余氏一族之长,与大明皇室有灭门之仇,清军入关之后投靠了太宗皇帝,被赐予旗人的身份。
其母身份更是特殊,乃是出至以毒药暗器闻名于世的四川唐门,是前任门主之女,现任的门主的嫡亲妹妹,故而此人乃医毒双修,集两家之长,端得厉害无比,若非他在武艺上没有天赋,恐怕这皇宫也留不住这样的人才。
康熙对于这等人物自然极尽拉拢,不但升他为左院判,仅仅位列院正之下,而且平日里优容无比,正如此刻康熙就让梁九功给左院判赐坐,丝毫不顾及刚刚右院判是跪在地上给他请的脉。
左院判淡定无比地谢了恩,落落大方地在梁九功搬来的矮凳上坐了下来,直接伸出手指开始请脉,既没有关注右院判是否嫉恨,也没有对梁九功表示一番谢意,一副不通人情的模样,跟他那副平易近人的外表极为不相符,偏偏这幅脾气正对了康熙的胃口,对任何人都不买帐的太医他用这才放心。
左院判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神情凝注地闭目读脉,慢慢地眉头皱了起来,让看到的人心跟着提了起来,右院判是怕真的诊出什么问题,无疑是凸显他的医术不精,而梁九功则是担心康熙有个什么好歹,他这个贴身太监必然第一个被人问罪,一个伺候不利的罪名足以让他死十次不只。
康熙心中也是紧张的,紧紧盯着左院判的神情,深怕出现任何不妙的苗头,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顾惜的,尤其见识过当初抄检白氏一族时,那各式各样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和诡异离奇的秘药之后,更是对这类东西忌讳无比。
「恕奴才直言,不知皇上不久前是否感觉到精神恍惚,似看到心中想念之人,且胸中欲念大盛,急于纾解?」左院判突然语出惊人,梁九功和右院判都是心中一跳,只不过前者是因为佩服,后者却是被吓的,但是心中都是感叹这左院判当真是个愣头青,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没看到皇上的脸色完全变了吗?
第137章相思
康熙闻言心中震动,脸色立时就变了,目光凝重地看着左院判,沉声问道:「爱卿缘何作此猜测?莫非朕的脉息有何不妥?」在他没给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竟然能把症状说得如此精准,看来自己确实着了他人算计!
「启禀皇上,依奴才看,您的脉象沉稳中略显急促,血气上涌丶阳气之盛大异于往常,许是使用了催情助兴之物……」说到这里梁九功和右院判都偷偷地观察康熙脸色,本以为左院判这样口无遮拦的说法定会惹恼这位爱面子的主子,没想到康熙却面色如常,显然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
康熙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偷偷观望的二人,那种明显警告的眼神让梁九功和右院判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垂下头不敢抬起,康熙这才转向左院判,神色缓和了些,继续追问道:「那依爱卿之见,朕摄入之物是何种药物?对朕的身体可还有其他影响?」古来**多为虎狼之物,为贪一时之欢愉而误终身者比比皆是。
左院判这时却犹豫了片刻,状似为难地吞吐道:「这……回皇上的话,催情助兴之物古来有之,且种类繁多,奴才观皇上脉象,所中并非那等损伤身体的凶猛之药,只是具体种类一时难以判断,而且……」
康熙心中刚刚松了口气,却被左院判的态度弄得再度高高提起,连忙追问道:「如何?莫非还有什么不妥之处?爱卿尽管直言,朕恕你无罪!」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幸好随行的还有左院判这个敢于直言之人,否则还真不好办,毕竟大多数太医都如右院判一般,生怕担上责任,一味地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一句实话都没有!
「恕奴才无礼……」左院判说完这话,抬眼端详查看康熙面色和眸色,好一会这才肯定地道:「依奴才观察,皇上如今神志清醒,但眸光却有涣散之状,显然曾受某种控制神智的药物影响。只可惜如今药力即将散去,奴才无法断定皇上所中之药物是单品抑或混合,倘若是不同品种的药物混合在一起,那么效力自然倍增,说不定还会有暗香潜伏,故而不敢轻易下定论……奴才斗胆,能否请皇上将实情告知,以利于奴才的诊断?」
梁九功在一旁身子一抖,心中暗念阿弥陀佛,这位院判大人可真是胆大包天呀,连这等阴私之事都敢直言询问,他难道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吗?要知道当当一国之君,却险些被人用这等宵小之物弄得当众出丑,可谓大伤皇帝尊严,这种事捂都捂不过来,这个愣头青竟然自个贴上去找死,他能不能更傻一点呀?
康熙眼中闪过深沉冷冽的阴霾,此前若非他凭着毅力撑到最后,恐怕整个蒙古都要开始宣扬大清皇帝是个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的色鬼了!即使最后借酒装醉躲过一劫,但是抓着佟妃胡天胡地一个晚上的经历依然让康熙深感羞辱,恨不能将所有知情之人灭口!抬眼看了看梁九功和右院判,这两人立刻一个机灵,磕头识趣地告退,至于其他伺候的奴才早在两位太医进来之前就被秉退了。
梁九功出了御帐,被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哆嗦,仿若死里逃生一般,身上满是冷汗,若非他这个贴身内侍没有康熙点头无法脱身,他早在康熙出现异状的时候,就想要有多远跑多远了,尤其这种让皇帝恼羞成怒的阴私之事,他们这些奴才更是容易成为替罪羊,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就被暗中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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