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地回答:“棕……灰色?”
医生和苍择星同时沉默了很久。
苍择星小声问医生:“是色盲吗?”
“不,色盲一般都是先天性的。如果他小时候没有这种情况,后天发生的,一般都是病理性的色弱……”医生快速地在病历上写下就诊记录,“所幸颅磁共振的检测结果没看出什么大问题,目前就症状来说,大概率是视神经炎和虹膜炎。虹膜炎会有非常小的概率导致虹膜色素改变,呈现出虹膜异色的情况。”
苍择星:“他祖父是法国人,我也继承了绿色的眼睛。有没有可能是隐性基因遗传?”
“如果是遗传,在小时候就应该会显现出来……随着年龄增长的情况虹膜颜色变化的案例虽然少,也不是完全没有,现代医学对这个领域的认知和探索还很有限……”
“不过这个对健康没有太大影响,不去管它,先治疗虹膜炎和视神经炎。视野缺失和色弱,主要都是由它们导致的,治愈之后有可能会逐渐恢复。”
“虹膜炎和视神经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压力过大,用眼疲劳和用眼不卫生……治疗的这段时间先让他休息一下吧,视神经炎可能导致视力丧失在数天内急剧加重,色觉尤其容易受到影响,病情继续恶化有一定概率会导致失明……”
他们的小声交谈听在少年耳中,让少年面露茫然。他们语速太快,他听不见交谈中许多一闪而过的词汇,只捕捉到了两个关键的字眼。
“色弱”。
“失明”。
苍择星缴纳完诊疗费用,回来的时候他仍然坐在原位。他仰头问她:“我要瞎了吗?”
“我以后还能画画吗?”
“别胡说。”苍择星说,“你只是病了,治好就没事了。”
“我跟不渡平说,除非我手断了,否则谁也别想阻止我画画,然后他打断了我的手。”他低声说,“我说右手断了也没有关系,我还有左手和双脚。只要我的眼睛还看得见,我的大脑还能思考,我就可以继续画画。于是现在,上天要收走我的眼睛。”
“我这辈子,是命中注定不能画画吗?”
“亲爱的,别这么悲观。”苍择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朝她笑起来:“没关系。贝多芬晚年失聪,不也照样坚持音乐创作,最终成为名垂史册的伟大音乐家了吗?说不定我能成为一个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失明画家呢?”
“可是我还说过,除非我死了,我永远不会停止画画。如果我再继续坚持画画……是不是就该去死了啊?”
“苍行衣!”苍择星严厉地喝止了他。
见他闭上了嘴,她才再度将声音放缓:“别想太多,你只是太累了。回去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
他紧紧抿着双唇,不再发出声音。
她以为他听进去了,或者说她相信她的孩子应该一如她记忆中的,和他小时候一样,足够理性而坚强。他们像平时一样回家吃了晚饭,他吃完药后向她道了晚安,一切都无比寻常。
直到半夜,苍择星被画室传来的巨响声惊醒。
画架和画板掀翻在地,水桶倾倒,浑浊的污水和颜料洒得满地都是。少年茫然无措地跪坐在这片狼藉中央,怔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苍择星深呼吸,平复情绪:“我告诉过你,医生叮嘱你好好休息,这样你的眼睛才会渐渐恢复。”
“我梦见不渡平了。”少年忽然说。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着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陌生的东西,眼里充满了疑惑。他甚至没办法命令自己的右手五指按照他的意愿张合,那只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似乎并不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