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行衣回答道:“我知道。”
“我好累,想休息一下……”不见寒的声音越来越轻,“让我睡一会儿就好,我很快就会醒来……”
他的指尖越来越苍白,白得近乎透明,能够清晰地看见皮肤下的灰青蓝色的经络和血管。苍行衣心头一紧,握住他的手,却被他从掌心里抽走。
“没关系的,不用管它。”不见寒垂下眼,睫毛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等我醒来就好了。”
近乎发白的浅蓝色冰霜从他指尖开始凝结,将他双手冻结,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将他的双臂也冰封住。
恶魔之血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让苍行衣根本无法离开他身边。不断地使用光羽权柄去复刻反制百无禁忌也不是办法,他们不可能一直被耗在这里,总要有去收集生存物质和探索离开这里的道路的时间。
“我已经用时虫修复了身体,接下来会进入沉睡。”不见寒低声说,“我以女巫权柄制造幻境,冰封身体可以暂时禁锢住恶魔之血的躁动,就算它挣脱了冰封的束缚,再次暴动,持续的梦境也可以让我暂时遗忘它带来的疼痛。”
“应该可以应付一段时间,你抓紧这段时间……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就……”
冰霜已经将他的身体半数封结,他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难以为继。
“我明白的。”苍行衣抚摸了一下不见寒的嘴唇,柔软的嘴唇已经因为冰冻变得僵硬。
“别走得太远……”不见寒闭上双眼,“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你就在我身边。”
他彻底沉睡在严寒中。
巨大的冰簇宛如一座潜藏在深海暗流中的冰山,又犹如一座亘古不化的冰棺,将他冻结,封印在中央。冰块中层层叠叠,密布着丝络状的白色纹理,像鸟巢一样将他环护,也犹如寒蚕吐出的缕缕白丝,结成让他可以在长眠中蜕变的蝶茧。
苍行衣与他明明近在咫尺,却隔了一层厚厚的坚冰,怎么也触碰不到他。
苍行衣沉默半晌,最终隔着冰面,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说:“我尽快回来。”
说罢,他拢上被扯散的衣襟,转身离开。
洞口外,是长夜之下永无止境的风雪。簌簌飞雪落在苍行衣肩头,没有停留或者融化,都像从天而降的灰烬一样,在他身上摔碎成细腻轻柔的粉末。
淡淡的异香穿越扑朔风雪,来到他面前。
这股香味中,似乎存在着某种轻微的诱惑力,让人一嗅就能辨认出它企图将自己指引向何方。
苍行衣循着这股幽香,穿过风雪,看见密林深处的黑暗中,一缕幽绿色的火光在忽明忽暗地闪烁。
那是一盏白骨提灯,凭空漂浮着,燃烧在它的主人面前。
世界站在一棵堆满积雪的枯树下,正百无聊赖地逗弄着恶夜提灯中的火光,丝毫不惧灯芯中燃烧的火焰会灼伤自己的手指。
他听见了长靴踏进积雪中的扑簌声,终于放过了那盏提灯,望向苍行衣走来的方向。
世界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不见寒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里,他在暴雨中奔跑,穿越陌生的长街小巷,最终来到红雾边缘。
这里是整座复苏市最危险的地方。无论什么怪物、无论哪个病态领域,都不及红雾来得恐怖。
它就像是“死亡”这个概念本身,吞噬所到之处的一切。走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沦陷在红雾中的城区再也不能被踏足,没有人知道红雾的另一头究竟是什么。
但它不是不见寒此行的目的。不见寒心中隐约有个轮廓,他记起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他在找人。
找一个名字叫“苍行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