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昨天一进来,就在几个赌桌上分别扔了不少筹码。输赢不论,主要为了给人一种“爷就是来赌”的感觉。宁非没穿他那标志性的黑斗篷,还戴了一顶黑长直的假发。刘海加长发盖了大半张脸,看起来十分阴郁,只怕见过他的人再来看都很难认出是他。段昀弘倒是没怎么变,只是改穿了平民的粗布麻衣。但他只跟在宁非后面,行事低调,所以赌狗们更不可能认识他了。
两人就这么在赌场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巨大的赌盘前。
准确来说,这是一张赔率表——下一个被“魔鬼宁非”杀死的贵族是谁的赔率。
宁非也不知道这赌场是怎么算的,反正他们就是写了赔率,七天开一次奖。猜中给钱,死者不在名单上就庄家通吃。旁边还有个更大的名字和赔率,就是对宁非在这个七天内是否会“被抓”或“死亡”的预测。
“啧,怎么我的赔率也就比国王高一点。”宁非仰头看着窗体,挑眉,“教皇死之前的赔率也很高,开奖那天赌场不得赔死?这些精算师都怎么干活的?”
“这种世界,能有什么正经精算师。”嘈杂之中,只有旁边的段昀弘听到了他的话,响应道,“而且这种经济水平的世界,应该禁止平民参赌才对,不然会严重影响生产力。这个世界却完全不对平民禁赌,权贵们甚至建立赌场来吸血平民,这样只会加速社会的彻底崩塌,直至世界灭亡。”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的权贵,做的哪件事不是在加速世界灭亡?蚊子血也要吸,能让自己在当下更富有就不会手软,饮鸩止渴罢了。”宁非讥讽道,“你是受到光明魔法的影响,忍不住去想正常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了。如果是平常的你,只会觉得这个世界的这些烂事、荒谬事,再自然不过。烂锅配烂盖,烂世界配烂规则而已。”
段昀弘看着宁非名字下面那个血红的“死亡”字样,看得眼睛似乎都刺痛了,才偏头看宁非:“这种地方,虽然不查我们的身份,但要小心有人下黑手。我们带着明显的行李,容易被当成目标。”
“说你被影响,你还真操心起来了。”宁非也偏头跟他对视,“管好你自己吧,再不济我还能直接飞了,扔下你还能帮我挡挡追兵。”
段昀弘注视着他,笃定道:“你不会。”
宁非眯眼一笑:“我会。”
……
然后段昀弘下午补觉起来,宁非真·丢下他“跑了”。
这个房间不大,环视一周就能检查完毕。第一眼没找到人的时候,段昀弘下意识就在床上猛地坐起来了,还再次扫了一遍。
真没人影。这个房间可没配什么卫生间或者别的小房间,没在同一室内,那就是出去了。
莫名地,段昀弘想起了两人相遇的第一个世界,最后宁非离开的那个早上。
那种感觉应该是很强烈的,可光明魔法的影响下,段昀弘怎么都升不起那熟悉的情绪。错位感再次刺得他心生烦闷。而这种烦躁,只会越积越多。
宁非早上说段昀弘生气是因为昨夜的“强制春宵”,实际上,更多是出于烦躁感的迭加。段昀弘理智上认为他该是享受此事的,可他情绪跟不上,情绪不振的同时感官刺激却强制发生了。宁非玩他,如给玩具测试最大压力的小孩。甚至不是测试,而是就朝着把极限崩断的方向去的。段昀弘越拒绝,宁非就越强制,且毫不遮掩自己的恶意。
或许,宁非就是想把“万般忍耐”的那根线踩断,让段昀弘向厌恶的方向掉落。
——但,他烧了王宫和教会,杀了教皇,现在还肆无忌惮地踩着我……终于高兴了一点吗?
——他开始发泄心底深处那些怨恨了吗?
段昀弘努力地用理智思考着,快速换了衣服,下到楼下赌场去找人。宁非的衣服都还在房间里,肯定不是真走了。十有八九,就是下楼解闷去了。
意外地并不难找。
毕竟还是下午,赌场还没到晚上爆满的时候,一张张赌桌很容易检视过去。而且宁非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是喜欢脏乱差的人。所以段昀弘就朝着比较干净,没那么拥挤的桌子找去了。
宁非正坐在只有四个玩家的牌桌上。
桌边放着一瓶他独享的酒,旁边是酒杯,另一边的手上夹着一支烟。那是之前在城堡里时宁非自制的卷烟,没有这个世界的烟草那么冲。明明出来时只带很少的行李,宁非却把他做的整盒烟都带上了。
此刻,他把长发随意扎起来,露出的下颌线使得他看起来比昨天清爽许多。他也很快发现了找过来的段昀弘,却没有更多动静,只是缓缓吐出一阵烟雾,然后烟雾里隐约能看到他轻微的笑意。
段昀弘想起第一个世界里,有一天晚上,宁非要出去抽烟,但自己叫他不用出去。于是宁非坐在飘窗边上,悠悠点了一根。
自己当时还偷拍了……不,被宁非发现了,那该算是正大光明地拍。
段昀弘清晰地记得那一幕的每个细节。
他想:我的底线,可没那么容易被踩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