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熠呆住了。
“十五年前,在你家门外,那座小山的半山道上,你忘了吗?”
他没有回答,也许是不敢。宣宁便继续说:“那时候,我父亲刚刚去世,我请姑姑帮我打听了你们的住处,然后一个人买了车票去找她。”
“在那之前,我总还抱着希望,我想,从前她不要我,是因为有爸爸还能照顾我,可是爸爸已经不在了,也许她会收留我。可是,等我到了,在那儿站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等到能见到她时候,她却连让我说出爸爸死讯的机会都没给,开口便让我不要打扰她的生活——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
她喝了口茶几上的冰水,等那股冰凉的感觉从胃里蔓延,又继续说:“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她对别的孩子那么温柔体贴的样子——从前都只是在电视里看见。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如果她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也许我不会这么难过。可她偏偏是光芒万丈的巨星,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新闻里,让我一次次看到你们‘一家人’有多么和睦。有那么多人爱她,他们都以为她完美无缺,却不知道她其实是这么无情又自私的人。”
“白熠,你童年每一天的快乐和幸福,都令我嫉妒。你大概忘了吧,那天,你说我是怪小孩,你说我这辈子都没人爱,这句话,我记了这么多年,可是你看,你还不是说了爱我?”
一字一句,说得颤抖,听得白熠低下头,几乎不敢直视她控诉的眼睛。
他感到嘴唇和喉咙都干燥极了,好半晌,才艰难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脑海里渐渐出现很多年前的画面。
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子,他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孩子不要命似的蛮劲,和像小兽似的眼神。
那时候,舒淑兰和他父亲结婚才不到三年,他还沉浸在有了妈妈的快乐中。
其实那个小女孩的出现,并非完全没有让他起疑。
可是,舒淑兰告诉他,那只是个她曾经资助过的贫困女孩,因为贪图金钱,想要认她做母亲。
她说:“阿熠,你想让别人也当妈妈的孩子吗?”
那时,才十一岁的他,对许多事已有了自己的看法。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女孩的来历也许没那么简单。
但内里的幼稚尚未脱去,好不容易有了妈妈,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
那一丝丝的怀疑,被余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对失去的恐惧压倒。
他将这件事深深埋在心底,没有对其他人透露过半个字,包括父亲。久而久之,甚至真的完全遗忘了。
“对不起。”他重复一遍,只觉一切好像在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
身上的伤隐隐疼痛,却像提神剂一般,让他还吊着神。
想问的已经问清楚,他失魂落魄地起身,不看那两个人,径直下楼,连阿姨对他说了句什么也听不到,就这么直愣愣地换了鞋,开门离去。
尖锐
屋外还在下雨,零零星星,让别墅周围的景观灯都透出些凄楚的光。
周子遇从窗边朝外看,见到白熠不甚稳当的身影和虚浮的脚步。
刚才与之针锋相对的气势早已消失殆尽,他看了片刻,转头对阿姨说:“麻烦请老韩在后面跟着看看,再给白家去个电话吧。”
阿姨才拿了医药箱来,闻言又匆匆下去。
到底是白家的小少爷,过去常来常往,谁也不愿闹得太难看。
二楼剩下宣宁和周子遇两个人。
宣宁打开医药箱,找出碘伏和创可贴。
周子遇见状,自觉地坐下,微微倾身,让她为自己上药。
英俊成熟的脸,平日总是收拾得一丝不乱,如今左边的眼眶有些发青,下巴上有一寸长的划痕,鼻子也被砸到,有血迹流淌,唇角也磕破了,留下个黄豆大的伤口,不大,却糊了血肉,像被生生蹭掉了一块,看着就疼。
宣宁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签,对着他受伤的脸庞顿了片刻,才慢慢点上他嘴角的伤口。
“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