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王朝的主人,就有这样的觉悟。皇帝陛下意图遣散后宫的心思,已经透出了些许口风。朝堂上嗅觉灵敏些的官员们,都猜到了什么。本就没几个人的后宫,这下真要给倒腾干净了。但朝臣们却无计可施。谁让他们陛下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就是死谏也改变不了。堂堂帝王,对一介后妃如此爱重,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止是朝中臣子不理解,就连谢安宁同样也震惊不已。陛下二十好几,膝下没有一子半女,不广纳后妃便罢了,现在连仅有的妃嫔都要遣散。说起来,实在有些任性。若不是他还是太子时,便开始监国,执政手腕强硬,掌权多年,朝纲稳固。不然如此行事,怕是早引起动荡了。后宫妃嫔谁受宠,谁不受宠,天子实权在握,臣子们不敢干涉。但身为一国之君,子嗣之重,牵连社稷。想要专宠,最迫在眉睫的便是孩子。皇帝有了子嗣,王朝后继有人,臣子们自然不会紧盯着天子的后宫。起身相送的路上,谢安宁道:“娘娘如今万事顺心,只盼早日诞下皇子,那才是一切圆满。”虽然姜翎月如今已经是贵妃,但幼年时期在她跟前长到七岁,情意本身就不浅。再加上这段时日的相处,对她们母女从未摆过贵妃架子,每每入宫都有一串赏赐,给她们撑脸面,真心为她们母女的境遇生气,筹谋。没了久别重逢的生疏,在现在的谢安宁眼中,对她其实也同女儿无异。这翻话,是出于长辈身份,发自内心说出的期盼。然而姜翎月闻言,面色却是微微一僵。孩子…曾经下定此生不孕的决心,在前世一切揭秘后,在她再度对那个男人动心后,……似乎也开始动摇了。他们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过继宗室的孩子,总归隔了一层。况且,她亲缘浅薄,其实很期待世上能有一个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之前不愿意生,主要是刖麝之事,让她对他深恶痛绝,连带着也不想生下属于他的骨肉。可现在…想到那日在广安殿前听见的对话。如果、如果他还是不信她,要试探她……姜翎月抿了下唇,“子嗣靠的是缘分,不急。”“不错,是这个道理,”谢安宁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也对子嗣期盼,自己就吃够了求子的苦,闻言便安慰道:“你年纪还小,不急于一时,放宽心,养好身子,孩子自个儿就来了。”“…好。”姜翎月笑了笑,没有多言。说话间,已行至正门,前头领路的男子轻轻拉开大门。姜翎月突然发现这个一直在前头给她们领路的人,身材高大,肩宽体阔,步子迈的很稳,没有寻常奴仆的低眉顺眼,不禁好奇道:“这是府上的下人?”谢安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愣,解释道:“不是下人,他叫吴庸,曾是我阿爹麾下的副将,后来手臂受伤从军中退了下来,留在谢家做护卫,但他并非奴籍。”事实上,谢家这样的退伍军人还有不少。只是,曾经官衔最高的,是这个吴庸。且,昔年她阿爹看重的赘婿人选里,其中一个就有他。这时,朱红色的大门被打开,那个名叫吴庸的男人侧立于门前,姜翎月正好能瞧见他的侧脸。模样中规中矩,在见惯皇帝陛下那张俊脸的姜翎月眼中,算不上什么。说是伤了手臂,但看他开门的动作,倒没瞧出行动不便。此人年纪看着二三十岁,周身气势,确实透着几分军人的坚毅。不像是能甘愿守在子嗣断绝的谢家,当一个区区管事的人。除非,另有所图。……谢家败落至此,还能图什么呢?姜翎月移开视线,嘟囔了声,“男宠好像也不是很需要。”“什么?”谢安宁没听清,“您说什么?”“没什么,”男宠还是要的,她谢姨循规蹈矩了十几年,养几个男宠快活快活怎么了。姜翎月提着裙摆上了马车,摆手道,“谢姨请回吧,最迟明日,我就让人送几个男宠来。”说话间,眼角余光还特意留意了下门口立着的人,不出所料,她的话出口,那边一直微垂着头的男人,抬起了头。而这边,谢安宁闻言默然无语,屈膝深福一礼,“恭送娘娘。”车轮徐徐转动,渐行渐远。…………大理寺。冬日昼短夜长,官员们的散值时间也提前不少,午后过半已经到了散值时分。陈子泝走出大理寺衙门,日头正在缓慢西移。他未行几步,迎面撞见一行人。是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其中一个还是他姨母家的表弟。见到他,当即笑着招呼道,“表兄散值了?这么冷的天,要不要跟咱们一同去喝点,暖暖身子。”同龄人中,陈子泝仕途上早就一骑绝尘,到了能跟他们父辈平起平坐的位置。在世家子们享受祖上余荫,风流恣意,醉卧美人膝时,他在断案办差,在跟他们的父辈,那些浸淫宦海几十载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他公务繁忙,其实已经鲜少跟同辈人有所交际。前两年初涉情场,被一个姑娘勾了魂,有点时间都往京郊农庄跑,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给对方。……今年倒是没去农庄,但整个人却仿佛脱胎换骨,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沉默内敛,冷峻逼人的大理寺卿。他跟这些二世祖们,实在没有共同话题,不过都是自幼相识的玩伴,陈子泝并非不近人情之辈,便道;“去哪里?”:()贵妃千娇百媚,只求权势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