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一半以上。”窦富苦笑一声,他心里苦得,此刻竟连陈弈的声音都听顺耳了。“还行,比我想得要少。”屋内有光,就显得其他地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窦富咳了咳,“你是被我叫来听曲儿的,屋里没声说不过去,你吹点曲儿吧。”陈弈从背后摸出长笛,犹豫道,“不好吧,这都大晚上了,咱不睡觉别人还睡觉呢。”“睡?他们能睡得着?没事,你就大胆的吹,就算睡着了,也得把他们搅和醒。”“好吧。”毕竟金主说得算,陈弈将笛含在嘴边,悠长的笛音从笛管中跳出,“等下。”乐声一停,陈弈投去疑惑的视线,“你这曲子不够劲儿啊,在这高山流水呢?来点狠曲儿。”闻言,陈弈无奈的摇了摇头,嘴唇重新贴上笛子,金戈铁马的锐意从笛中跳出,窦富冷笑一下,喃喃道,“这才对嘛。”伴随着雄浑的笛声,窦富思绪在飞速运转,想都不用想,颜异是豪族的人,豪族没办法了,想让盗陵案快些结束,就只能伪造出一个或者几个犯人,再自掏腰包,和陛下买个安稳。其中的设计不必赘言,最关键是,如何让长公主殿下亲眼看到此事?只要长公主出宫,身边必定会有明里暗里的侍卫保护,他们要得不是让长公主殿下看见,而是让随护长公主的侍卫,陛下的身边人看见。也就是说,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三选其一就行。可看似能任选其一,实际操作起来就不行了,皇长子刘进受到的保护最多,寻常官员家的孩子根本接触不到,而二皇子刘弗又太小,未必能达到豪族们想要的效果。所以,唯独是长公主,只有通过长公主,才能扔出盗陵案的犯人,与长公主接触到的颜愚,又是第二个关键人物。不过,在窦富看来,颜愚应该是完全不知情的,若是提前让颜愚知道,未必就能处理的这么丝滑,难免会露出破绽。笛声一停。窦富皱眉看过去,“吹啊?为何不接着吹了?”陈弈回道,“吹完了。”一首曲子可不短,窦富暗惊,都过去这么久了?“吹完了,就吹下一首,没叫你停,你就一直吹,我听着你的曲儿,思绪特别清楚。”“行吧。”笛声再起。………………颜府颜愚缩在屋内角落,后背紧贴着墙,只有冰冷的墙面,才会给他些许安全感,战战兢兢的看向阿翁,脸上还在火辣辣的疼。“愚儿,过来。”抬起头,颜异眼神复杂的招呼颜愚,颜愚浑身一抖,颜异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恸,视线又移到儿子青紫的脸上,暗恨自己下手太重。声音温和许多,“愚儿,来阿翁这儿。”颜愚低着头,怯怯的走到阿翁身边,颜异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脸,指头触到时,颜愚头下意识的向后一躲,反应过来,又怕阿翁生气,将脸贴了回来,“阿翁…”颜异鼻子一酸,轻捏了下儿子的手,“你还记得孔叔叔不?”察觉到熟悉的阿翁回来了,颜愚微微点头,“记得。”“你孔叔叔是圣人之后……”“我们家也是圣人之后。”颜愚诺诺答道,刻在骨子里的答案,从生下来到死去,他们都带着祖宗的印记。“哈哈,是的!”颜异脸上闪过骄傲的光芒,将儿子拉得更近了些,“你孔叔叔的祖先,是我们祖先的先生。但阿翁与你想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你的孔叔叔现在在哪吗?”颜愚摇摇头,“不知道,我都很久没见过孔叔叔了。”“孔家族中居鲁地,孔安国他来京中任官,带着一部分族人来到了长安。后来~陛下迁孔氏巡行天下讲经,那么一大家子人,现在还漂泊不定呢,连根都没了。”颜愚似懂非懂的看向阿翁。颜异继续道,“人就是木,要扎在土里才能活,离了土就活不了了,我们家是高皇帝时被迁进,举足入京,生建皇陵,死侍皇陵,长陵与我们已分不开了。”“阿翁,可此次的盗陵案是文皇帝的霸陵啊。”颜异惊讶的看了儿子一眼,“愚儿,你竟还能想到此处,但,还不明白,长陵和霸陵没什么区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愚儿,阿翁对不住你,委屈你了。”说着,颜异抱住儿子,竟埋头哭了起来,颜愚感觉到阿翁的泪水,打在自己后背上,懂事的反手抱住阿翁,也跟着哽咽道,“阿翁,愚儿不怪您。”颜异顿住,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愚儿,你又长大一岁了。”颜愚缓缓睁大眼睛。…………………宫内某处两名脱光的小太监,捂住缺失的一处,瑟瑟发抖,寻常侍人都是睡得大通铺,但此处不同,单人一室,室内各处布置精美,“拿开!阉都阉了,还挡着做什么?!”玉狗儿暴喝一声,面容狰狞,全然不似在刘据身边的样子,两个小太监慢慢拿开手,将缺处现出,玉狗儿眼中闪过憎恶和激动混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下意识调了个坐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玉贵人!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两个小太监叩头不止,三两下就把额头磕破了,玉狗儿回望屋内,冷笑道,“我被罚去甘泉宫,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就回不来了?还把屋子收拾出来给那黄喜住,呵,却不知我仍是陛下身边最贴己的人!那黄喜人呢?!早就不知道被罚到哪里去了!”玉狗儿声音更尖更利,每一句话都高出一个音调,说到最后,似尖啸一般,“小的错了!小的错了!”玉狗儿满眼愤怒,“小一,小二,你们两个当年连饭都吃不上,求着我磕头要收了你们,我把你们当亲儿子看,你们却这么对我?!我与你们说过没有!做人,就是要尽忠!你们连身子都缺了,再没有个忠字,与那路上的野狗有什么差别?!”:()家父汉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