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是中军,和她原先所在的右三军都没得比,大多数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气。
没精打采地极多,恍若二十一世纪美国大都市里的流浪汉般,精神气仿佛被抽干了。
明洛甚至瞧见了一个年龄比宋平还大的老翁,走路都不太利索,偏还气喘吁吁地回来。
“是刚卸完粮草。”
七喜轻轻道,颇有些无所适从,他刚从这边跳出去,没成想还兜兜转转地回了此处。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战兵流血牺牲不假,但所有人,哪怕是骡子驴子这些会喘气的畜生,每日也都各有各的活计,偷不得一日懒。
“都很辛苦。”明洛抿了抿唇。
她在军中从没吃过一日白饭,自问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对上对下都有所交代。
但和真正的军中底层比,她不免显出一些优越感来。
这是避免不了的人性漏洞。
好比秦王再怎么礼贤下士,刻在骨血的阶级属性和自小到大的耳提面命,也极难让他放下身段和底层混在一块儿。
他撑死和自己麾下的亲兵打成一片,这是建立在无数次出生入死刀山火海的前提下。
靠情分打破的阶级壁垒。
“医师,其实他们只能做这些活,吃苦是该的。奴之前给他们熬了药,他们都说吃了会死人,居然硬是不吃。”七喜说着十分愤慨,又本能地夹带着一些哀其不幸的悲凉。
明洛一路走走看看:“什么药?治风寒的?”
“腹泻的,拉得人都虚脱了,反正就是觉得吃药都是骗钱,他们居然以为奴要收他们钱。”
七喜说着说着便呆住了。
明洛轻嗤而笑:“是吧,为什么会这样呢?无非是先前管事的医师,一个个地都贪昧了药材而已……”
她仿佛也和七喜一般,说着说着便卡壳了。
是姜胜之?
半月前管辅兵营医药的不就是他?
还是说他走后才群魔乱舞没了约束?
明洛试图客观地回想下姜胜之的日常言行,却冷不丁记起彩娘的唠叨,说是他太舍得给她们娘俩花钱了,只担心他手里没点钱应付不来事儿……
姜胜之一个随军医师,哪里来的钱?
军中可没军饷。
至于赏赐,那就更可笑了?
统总没打记仗,还几乎输多胜少,虽然战略上一步步逼近了目标,但根据战绩看,王世充战斗力惊人。
明洛越想越是如坠冰窖。
随即辅兵营的另一位熟人晃悠过来了,是裘三。
“怎么宋医师,你个大忙人,自你挪窝去中军处做事,某也回了辅兵营好生养伤。”
裘三一贯的嘻嘻哈哈,除了身形比从前单薄一两分外,其余都很生龙活虎,调养得可圈可点。
“不是来瞧你吗?”
明洛勉力笑着,左右她脸上戴着面罩,凭谁瞧不出啥情绪,干脆顺着裘三的话接下去。
“喔,那裘某真是莫大荣幸了……”裘三下意识地想拿剩下那条完好的手臂与明洛勾肩搭背,结果赶着想起对方是个女的,索性哈哈一笑,“别玩笑了,怎么我这辅兵营,有谁得了了不得的病症吗?值得你亲自来看?很稀罕?”
一串连珠炮的问题成功打消了明洛心头上的阴云密布,不过她的语意微凉如秋霜。
“不是,单纯路过。我刚从李靖部来。”明洛一时说漏了嘴,转身指着来时方向的手指僵硬了一秒。
“李靖部?”
裘三似乎反应了下,又看向中军所在,失笑道:“宋医师这此地无银三百两,少糊弄裘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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