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烟亭道:“真实和虚假,看的可不是这些。”
黎渐川没想到程烟亭会这样回答。
这话从程烟亭的嘴里说出,总感觉怪怪的。
但仔细去想的话,也确实在理。
他的一切是真是假,还有谁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幼年的夏日雨,少年的山上风,和后来堆叠到躯体上的错杂疤痕,都是真实的。
他可以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它们。
但如果是这样,是否也意味着,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永远无法再见到这个名叫宁准的男人?
毕竟,宁准没有成为基因库休眠舱里的一员,仍留在地球上。而他,却已随“潘多拉号”迷失在了太空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时间,莫名的酸涩汹涌挤出,鼓涨着黎渐川心脏一般的“核”,闷闷发疼。
情绪低落下来,黎渐川没再多说什么,只暗中抓来了那份资料的信息流,将其纳入自己的信号汪洋内。
这是他第一次利用信号生命的身份,做出这样无视“潘多拉号”规矩的事。
他有点心虚,布好防护,便赶紧从这片基因库附近离开了。
程烟亭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和他聊得没趣了,便又奔着陈暮寒去了,摇头摆尾的,不知又在说些什么。
“潘多拉号”在寻找信号生命母体的路途上耗费了足足十八年。
从第三年起,飞船上还未升维的人类就开始交替进入冷冻舱休眠。
没有谁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遥远而神秘的母体,休眠是必须的,否则还没等找到母体升维,大部分人类就可能因寿命的短暂而就此死亡。
“潘多拉号”最开始航行的方向是由信号生命们根据宇宙信号波动大致指出的,非常模糊,可以说是希望渺茫。按这个情形,研究中心预计至少要花上百光年,才有可能摸索到母体的方位。
但幸运的是,在飞船寻找母体的第十二年,人类和信号生命里的部分科学家们就依据这些年对信号生命和种子信号的研究,发明出了一个名为“无限天线”的三维偏四维信号矩阵。
这个矩阵专为寻找母体而生。
在它的指引下,“潘多拉号”很快就锁定了母体可能存在的位置,全力向其冲刺。
上百光年的茫然寻觅,最终被压缩为六年的急速航行。
第十九年,大概是人类地球上的春日的某一天,“潘多拉号”结束了漫长的航行,见到了一颗形似地球的蔚蓝星球。
在那之前,所有信号生命都若有所感,浮出环绕飞船的四维空间,望向了某个方向。
人类眼中的星球在他们的视野里是一颗巨卵。
巨卵呈半透明的水蓝色拟态,表层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触角,中央悬浮着巨大却黯淡的“核”。
“核”如地球上的蒲公英一般,在以信号生命可以捕捉的形态与速度分裂出信号种子,种子飞出巨卵,穿透时间与空间,散播向无垠的宇宙。
未知的宇宙生命以其宏大、瑰丽而又诡谲的形象,震撼着整个“潘多拉号”,令其寂静无声。
“母体。”
法尔教授痴迷:“我们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