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高湛以黄河水清为由,将大宁二年改为河清元年,取河清海宴之意。
然而讽刺的?是,正是从河清年开始,齐国上?下弥散开一种生逢乱世,及时行?乐的?生活态度。
上?至天子?朝臣,下至巨商富贾,人们开始大兴土建,广建庙宇,不修今生,但修来世,只是他们似乎忘了,无论今生来世,总有一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转眼夏末,正是曝书晒衣的?时节。
高门士族多在兰月七夕做这些事,倒也不是真的?晒书晾衣,而是互相攀比,看?谁读的?书多,谁家的?绮罗更华美罢了。
清操并不爱凑这样?的?热闹。
孝瓘只有兵书战册,她自己?也多是些音律曲谱,若这些书册被博古通今的?老学究们看?到?,只会暗中讥笑他们不学无术。
至于衣物,她不禁想起了晒牛鼻裙的?阮咸,虽不至如此粗简,但锦绣绫罗、狐裘大氅家里也没几?件。
但过完整个潮热的?夏天,家中的?衣物总归还是要晒一晒的?,她命避尘架起竹竿,把半旧的?袄袍、複衣通通挂了起来。
清操这厢正领着?仆从忙活,那厢有件通身棉袍鼓囊起来,她走过去想要铺平,从那棉袍底下忽地拱出一张俊美的?脸来。
“我要去墠场了。”孝瓘一袭银光甲,头顶火红的?帽缨。
高氏尚武,就连七夕这么旖旎的?节日,也遵循着?鲜卑人的?古老习俗——在墠场骑射讲武。其实一年轮转,无论过的?什么节,他们不过是换个时间骑马、射箭、比武,虽为高门不齿,他们自己?却是自得其乐。
清操仰头望着?他,伸指把帽缨绞缠的?丝线捋顺。
“早些回来,你不是说?要看?我乞巧吗?”
孝瓘笑着?点点头,却猛地将头一侧,“这什么味啊?”
清操看?了看?他身旁的?通身棉袍,孝瓘也扭头盯了半天,二人对着?愣了愣,异口同声道:“这是谁的?袍子??”
孝瓘嘬着?腮帮,指了指头顶的?帽缨,“你看?一眼,红的?绿的??”
清操先是一怔,明白?后掩袖笑得直不起腰,“红的?,红的?,别急,我细想想……”
她勉强止住笑,将那棉袍展开细看?,这是领旧袍,外面的?紫绫已褪色,里子?有些泛黄,正中还似被什么锐物划了好几?个大口子?。
清操本想离近些,细看?做工,但这衣服在日头下面一晒,气?味实在不太好闻,她只得捏着?鼻子?往前凑——不同于主衣局的?精工细活,袍上?的?针脚大而粗糙。
“我想起来了!”孝瓘恍悟道,“这是我在明女?庵门口站了一宿,里面的?阿尼递出来的?。”
“这可是紫绫袍,寻常百姓用不起,更何况女?尼怎么会有男袍?多半是长公主赏予你的?吧?”
孝瓘摇了摇头,“我问过姑母,此袍非她所授。”
“那便很奇怪了……”清操翻了翻内里,无意看?到?贴边上?绣了两个字,“阿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