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脑子一清,彻底醒来了。
此时接近午夜,万籁俱寂,他绷紧神经,竖起耳朵细细听着。除去镜子的碎裂声外,他没有在房间内再听到其它异响。黄纸禁忌里提到的“滴水声、衣物摩擦声、走动声”全都未曾出现。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眼下屋内发生的事与禁忌无关,碎裂声只是镜子本身或屋内其它地方所产生的。二就是禁忌所说的异响只是简单举例,并非涵盖所有,并不全面,只要屋内有声响,不管是什么,便与禁忌有关,必须要按照禁忌提示的方法进行处理。
两者之间,黎渐川认为第二种可能的概率较小。
因为“滴水声、衣物摩擦声、走动声”这三类声音,是有一定的关联性的,而镜子碎裂声则不同。
大脑快速转动思考的同时,黎渐川小心探手,摸向身侧。
但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宁准不见了。
黎渐川神思一顿,心跳加快,倏然睁开了眼。
屋内一片漆黑,红布包裹着他第一日开请神路所穿的猪皮衣裳,躺在床头。原本紧贴在包裹外的黄符似有变化,将掉未掉,其上血色纹路隐现涟漪,如在流动。
低垂的床帐被撩起了一角,黎渐川透过这一角望出去,在盖着红布的古董镜附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宁准是什么时候下去的?
黎渐川可以确定自己刚才一直都是浅眠,未曾沉睡,在这种状态下,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动静,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超出常理认知的。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还是此时此刻的宁准,不太对劲?
黎渐川拧眉,无声地翻身下床,边仔细感知着宁准的气息,边靠近,低声问道:“怎么了?”
宁准站在镜前,低头贴着镜子的边缘,似乎正在隔着红布向内窥探什么,冷不丁听到背后的声音,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姿势一僵,侧过头,不满道:“你吓我……”
黎渐川脚步一停,无奈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一个人站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到底是谁吓谁?”
说着,他状似不经意地带出一句:“你下床怎么没点声儿,我没睡沉,都没留意到你醒了。”
宁准抬起手指,点了点红布下的镜子:“我听到里面有声音,就醒了,起来看看……我叫你了,你没醒,嘴里……像猪一样哼哼,还发出一些奇怪的声调,像在念诵经文……你可能没睡沉,但也叫不醒,我感觉不太好,所以……没有强行叫醒你。”
黎渐川闻言心头一悚,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对宁准所说的一切没有半点印象。
这与跳转时间线或轮回时的情况还不尽相同,跳转时间线或轮回时,他虽然会陷入昏黑或沉睡中,丢失一小段时间的记忆,但这个过程他是对外界完全没有感知的,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段时间所谓的“失控”其实仍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可这次不一样,他没有陷入昏黑或沉睡,没有丢失对外界的感知,整个前半夜他自始至终都是以熟悉的浅眠状态,分出一缕精神来留意着周遭和自身的。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做出了一些诡异的举动,并对此茫然无知。
当平日里的“可控”开始失控,带来的最严重的一个问题,就是黎渐川不能再完全信任当下的自己了。
他已被污染或寄生,他已不完全是他。
当然,也可能出了问题的是宁准,是他在撒谎。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黎渐川自己有问题的概率更大。
按下刹那的惊悸,黎渐川神色不变,道:“除了叫不醒,猪哼声和诵经声,我还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宁准道:“你很平静,很安宁……不同于平时的平静,安宁……除此之外,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