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姨低声说了奔月几句:“夫人做这件事,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瞒着我们也是事急从权,林德清眼睛老辣,若是从我们几个人中间出现了破绽,那夫人一手布下的计策,不就是白费了心思?”
奔月用手背揩着眼睛,道:“这府中上下,就属我性子最直,没有环莺的机灵,也没有缇雀的缜密,也不如雪姨沉稳,我除了打打杀杀,什么也不会,也勿怪夫人不重用我。”
说完这赌气似的一句,她径直扭身离开了。
缇雀忧心道:“要不要去追?”
沈春芜垂眸往望着案上燃尽的烛火:“奔月四处奔波为我请医,我却瞒着她早有筹谋。她看着大大咧咧,但也是心思细腻的,生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今次由着她去罢。”
这三日在病榻上待久了,沈春芜打算去院子里走一走。
这是她第一次睁开眼,看着韶光院的景致。
暴雨消逝而去,院子里正是一片洗濯后的光景,蓊郁茂盛的参天古树,树影扶疏,树下的秋千正随风一摇一晃,目之所及之处,皆属一片诗情写意的铺景,这是她成婚后所栖居的环境,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沈春芜就由缇雀扶着,坐在了秋千上,环莺在背后轻轻推着,笑道:“王妃还记得吗,您玩秋千的时候,王爷就在背后推您,越推越高,您吓得要哭了。”
提及盛轼,沈春芜心头遽地漏跳了一拍,她与盛轼成婚大半年了,抵今为止,亲密之事做了不少,但她连他具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她摩挲过他的五官轮廓,如山岳一般峻挺立体,想来他的容相是极其出色的,但感知终究只是感知,与真正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襄平王他,长什么样呢?”沈春芜低声喃喃。
环莺道:“王爷长得特别好看,就跟王妃长得一样好看。”
沈春芜失笑:“男女之间的容貌,如何能够比较?”
“等王爷从江南回来后,夫人不就知晓了?”缇雀揶揄道。
沈春芜的视线落在了院子东面那一片药田上。
仿佛重启了一回人生,环境是新的,心境也是新的。悲伤、痛苦时种下的东西,竟也会默默开花结果,焕发出一片盎然的生机。
沈春芜慢慢走过去,拨拢着薄荷的叶子,思及什么,将雪姨唤了过来:“我染病之时,是你们轮流照拂,这一过程之中,难保不会将病气传到你们身上,为了慎重起见,循照第三日的药方子煎煮四副药出来,一日两煎,你们务必服下。”
雪姨领命称是,又听沈春芜问:“对了,狗不理在何处,怎的一醒来没见着?”
狗不理素来热忱,每次她醒来之时,它少不得要在她面前摇摇毛绒绒的尾巴,刷一刷存在感。
但今日醒来后,她就发觉这韶光院里的氛围,比寻常都要格外安静,起初,她觉得很奇怪,总感觉少了些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原来是少了狗不理。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俱是怔了一怔。
空气有一瞬的阒寂,氛围凝冻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