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存放药材的大廪仓位于雄州城外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处十分开阔的地方,四周是由一圈矮墙围着,墙顶部装有金属的尖钉,墙面上种植着荆棘类的植物,等闲之人攀爬不进来。
围墙里面十几个大廪仓分四排而立,均用厚重的青砖砌成,墙壁厚实且坚固,为抵御外界湿气和害虫的侵袭,砖缝间嵌满了白色的石灰。
每到药材采摘的季节,南宫家都是将药农采摘下来的药材运输到此地,然后由专人进行统一的晾晒、分类和清理,每一个环节都井然有序。
药仓的位置距离官道很近,通常雄州城和其他州府的药材商人与南宫家的掌事谈完合约后,就可以直接带人到此处取货,然后从官道装运走。有的药商没自带车马,南宫家也可以负责帮助运送,当然运费另计。
药商在取货时,可以不拿双方订立的合约给管库之人看,因为毕竟涉及到了具体的成交价格,这项内容是只有掌事人的面层才可以知晓的。
但是管库之人一定会查验一番药材的“提货单”,那个上面有领取药材的品名、数量,最重要的有南宫家内部用的印鉴,看到这个提货单,管库之人才会将药材交付于来人。
不得不说南宫家内部的采摘、仓储、销售和运输链条还是配合的很不错的,不但思虑周全严密,而且让全国各地来此采买的药商都感觉行事顺畅快捷。诸位商家看到南宫家自身严谨的管理流程,更加大了与南宫家合作的信任度。
院墙内的四排大廪仓之间,每排的距离都很远,一是方便晾晒草药,二是方便运输药材的马车停放,真正的做到了仓对仓运输。
每一排仓库都存放固定种类的药材,第一排为南宫家药田中产量最大的黄芪、甘草还有柴胡,第二排为党参、杜仲,第三排为人参、灵芝等贵重的药材。第四排的几个廪仓,则是机动使用,若哪年某种药材产量高了,前面的廪仓放不下,就会在此处存放。
今年雄州地区柴胡的产量极高,除了南宫家,宁家等的药田也是大丰收。但是因为南宫家和药农们都是签了长年的契书,约定每年各家采摘的药材需按等级分类给付银钱,因此所有药农们都更加精心的伺候,都希望自家的药材能评上一等,卖个好价钱。以至于南宫家收上来的药材,整体质量就要高出别家许多。
宁长海这次打的就是偷换南宫家柴胡的主意,他通过南宫术抄给他的那份客商名单知晓了今年向南宫家采购柴胡的最大买家,是附近几个州的救济院。
大裕朝的救济院为官民共办,主要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老人和被人丢弃的婴儿。被收留在救济院中的人很多都患有各种病症,每年需要采购大量的药材。南宫家一则是每年都会做很多善事,二来是今年柴胡大量丰收,所以今年就将柴胡半卖半送的与附近几州的救济院都签了契约。
宁长海是这样与南宫家的民老叔公勾兑的:因为柴胡卖给的是救济院,所以品级上差点儿也无人会挑拣、在意,被发现掺了次一等品级的可能性极低,也不会将民老叔公牵扯在内。老叔公现在已经完全被宁长海控制在掌心,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只能点头同意。
但是狡诈如宁长海怎么可能真如表面所言,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坏的盘算。他在与南宫家调换的柴胡当中,掺杂了一半与柴胡长相极其类似的银柴胡。
柴胡,因其具有升散特性,适合于外感风寒或风热初期的情况。银柴胡,则主要用于清除体内虚热,对于需要升散的情况下使用,很可能加重病情。银柴胡的性质较为沉降,与柴胡的升浮特性正好相反。
救济院这个组织,其作用更在于展示官府对百姓的爱护与救助,如果救济院内收留的人都可以得到妥善的安置和诊疗,就可以起到凝聚百姓之心的作用。
当然,如果在救济院发生因为吃药有人误死误伤的情形,分管的官吏还有提供药材的商家谁的重责都逃不掉,严重的斩首以示警诫都有可能。
南宫岳刚获封定安伯,如果在这个时候背上一个故意售卖不良药物,“危害百姓”的罪名,不说会丢了伯位,更甚者整个南宫家都会受到牵连。即使侥幸逃过一劫,周边各州因为此事被责罚的官吏也会将账都算在南宫岳的头上,到时候南宫家在雄州能不能生存的下去都难说。
想到南宫岳不久之后就会成为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宁长海恨不得对天长啸。
三日后的这天夜里,宁家人按照约定来到了药仓的大门口。为了此事不暴露,宁长海专门将为他打理外地事务的孙管事急急召回,因为这个孙管事不常在雄州露脸,所以认得他的人很少。
今晚,便由他领着二十个人,抬着十个大木箱去南宫家的药仓换货。
宁长海做事也算缜密,除了孙管事是他的自己人以外,其他的二十个人都是临时雇来的,雇他们时也是以南宫家的名义,就说今日搬药材,南宫家自家人手不够用,临时需要雇人。给了丰厚的报酬,这二十人都很愿意来。
孙管事给这些人统一穿上了南宫家的褂衫,只说这是南宫家的规矩,并强调一会儿他们只低头搬药材便是,不许四处打量、不许交头接耳。
孙管事赶着马车带领这些人到达药仓大门口的时候,周围显得很是静寂,只门口处一个老头守着门,还在打瞌睡。孙管事心里不屑,所谓南宫家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他面上还是很客气的与那守门的老头打招呼,并将民老叔公提前给宁长海的提货单交给他。守门老头眯眼看着提货单,只见上面写着耀州救济院,领取柴胡十箱。老头看了他一眼,又在后面马车上的木箱子旁转了一圈。
“里面自有承装药材的箱子,几时还用自己带箱子来领过货?”
说罢就要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查看,孙管事怎么可能让他打开。他们今日来换货,自是拿了自己掺好的药材换南宫家的药材。此时却要让守门的相信,自己带的是空箱子,一会儿才好将南宫家的药材带出去。
孙管事也是常在外面行走之人,将看门老头拉到一边,趁着夜色将一定银子塞到了他手里。
“我们也是听家主之命办事,那面催的急,晚辈要是办不好,回去可要挨责罚的,您老行个方便”
那老头显然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个事情,他将手里的银子掂了掂,有二十两。以前来取货的人多时,给他塞银子想插队的,大概就是这个数。
老头转个身,嘴里叨咕了一句,“大晚上的,不让人消停……”
孙管事自是一脸赔笑。
老头一摆手,“你要的货在第四排最东边角落的那个药仓,你速速提完走人”说罢打了个呵欠。孙管事向他拱了拱手,心里对南宫家的管理秩序更是鄙夷。
他带着几辆马车和二十个人向老头所说的最里面的药仓走去,路上越走越安静,看到南宫家的人也越来越少。
起初还能看到几个拿着火把巡逻的人,这些人看到孙管事等人时,也就瞟了一眼并未查问。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已经乌黑一片,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孙管事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