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嬷嬷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捧着茶笑了笑:“我只是个十胎嬷嬷,哪知道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人物们的心思?不过听说,保守派是最常得福禄天君神谕的,说不准,这就是一道神谕呢。”
“神谕?”黎渐川故作好奇,“我知道神谕,可自己没得到过,神明在沉睡中,也能发出神谕?是直接开口对信徒说话吗?”
廖嬷嬷被逗笑:“自然不是,大多是通过仪式或托梦之类的,仅有模糊指示罢了,没有确切的言语。神明已不是凡人,神明的话语凡人听不懂,也听不得,真要听见了,只怕结局还不如去死。”
“你资质出众,入了神教,以后得神谕的时候必然不少,我也要告诫你,与神明沟通,无论是仪式还是做梦,都要格外小心,莫要陷入谵妄,从此人非人。”
廖嬷嬷殷切说着,带过这个话题,又请黎渐川尝点心。
黎渐川知她不想再多说,便用起点心,转了话题。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黎渐川模模糊糊地试探出了不少多子神教的信息,还特意点了下张家和小顺。
关于多子神教对小顺的亲近态度,廖嬷嬷给出的解释竟好像没有半点隐瞒,仿佛真是一日之间就把黎渐川当成了教内心腹。
“你说小顺呀,他参加过神教的圣子选拔。”
廖嬷嬷道:“你刚入教,没听说过,这圣子选拔没固定日期,端看上一任圣子什么时候飞升神国。上一任圣子飞升神国后,菩萨就会降下神谕,令神教在欢喜沟挑选产期将近的孕妇,送到咱们神庙里来,过上一夜。这一夜,哪个孕妇生了,这孕妇的孩子便是神教的圣子。”
“说是圣子,但其实与其他平铺图侍奉者相比,也没什么大区别,只是个名头罢了,没有实权。只是圣子大多天生体弱,神教要定期给圣子送药,或请圣子亲自来取,顺便参拜菩萨。”
“这一点,兴许是圣子唯一的特权了。”
一教选出来的圣子,仅有的特权是吃药?
这圣子选拔似乎有古怪。
黎渐川道:“小顺是现在的圣子?”
“对,”廖嬷嬷撇着茶水浮沫,声音压低了几分,“当初小顺的母亲张秀梅被抬到山上来,还百般不愿,大吵大叫,当夜羊水破了,都死活不愿意生,后来问她,才知道她听信了不知哪里的说法,说历任圣子都是菩萨的转世身,她觉着自己肚子里的还已有了灵魂,不想被菩萨转世占去,便闹了那一通,也是个拎不清的。”
黎渐川抬起眼:“那历任圣子……会是菩萨的转世身吗?”
“不晓得,”廖嬷嬷摇头道,“教内也是两种说法吧。”
“一种觉着菩萨降世是女身,不可能转世成男人,且菩萨正在沉睡,为何还要分出一缕精神来转世为人?寻不到理由,站不住脚,所以他们就认为圣子只是圣子,是菩萨从前未能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成神后仍有执念,便认一个干儿子,权当慰藉。”
“另一些人认可圣子就是菩萨的转世身,神明是没有性别的,菩萨转世身是男是女都有可能。菩萨大约是沉睡中太过无聊,才会溢出一缕精神到这万丈红尘嬉戏,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能搅了菩萨的凡人日子,只遵神谕,不少做什么,也不多做什么便是。”
“想法不同,可到最后,大家对待圣子的态度却达成了一致,我瞧着也是怪得很。”
廖嬷嬷慨叹。
“嬷嬷站哪种说法?”黎渐川问。
“都不站,”廖嬷嬷笑道,“我只侍奉好菩萨就是了。”
黎渐川跟着笑笑,没再追问。
事实上,在廖嬷嬷这番话之前,他也怀疑过小顺与多子菩萨的关系,其中便有转世身这个猜测。
只是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
多子神庙的祥和安宁令黎渐川如坐针毡,实在不敢多待。
茶点过半,他便借口有事,与廖嬷嬷告辞,带着自进入多子神庙后就存在感几近于无的宁准匆匆出了庙门,下了山。
按黎渐川的计划,他是打算趁着时间还早,如昨天一样,再去一趟福禄观。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刚刚下山,还没进村,便被一道自布满阴翳的小树林中传出的苍老声音拦住了去路。
“小季先生,多子神教可有你想要的东西?”
黎渐川顿步,望向林中。
光影交错间,裹着黑头巾的榆阿娘露出模糊的身影。
“我还是那句话,多子愚蠢,福禄疯狂,轮回心思深沉,能与你合作的,只有我。”
她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帮我杀了周沫,我就答应你的条件。别说杀不了,我知道,那把武器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