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不甘地退去,夜色被虚假的黎明逼迫着,渐渐委顿。
巨树颓靡,哀泣着枯萎衰败。
这场反击还未到酣畅淋漓时,就被逼停,仿佛要再次坠入无望的深渊。
光明升起,而希望却将断绝。
忽然,一段古怪的、激越的音符迸现出来——它是舒缓的,也是快速的,它是平静的,也是疯狂的,它是压抑的、晦暗的、阴沉狰狞的,也是爆发的、明亮的、欢腾跳跃的——它充满矛盾,充满对抗,是你追我赶,你进我退,是僵持对抗,是纠扰碰撞!
乐曲变换着,时而高高抛起,时而沉沉下落,一如无边夜色与漫天星光的厮杀对峙。
巨树拥起黎渐川的身躯。
在黎渐川强大意志的驱使下,曾潜藏于他眼底的蓝光丝丝涌出,如细线,将他被切割的躯体与精神重新连接,勉强缝补。
他从不懂屈服,亦不会跌落同样的深渊两次。
夜色再次涌动起来。
黎渐川恍惚抬眼,神色冰冷。
漫长的、矛盾的、难以被撼动的乐曲终章终于展露出它的真面目——无论魔盒与造物主,还是黎渐川与小女孩,都万分清楚,这场星月与黑夜的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太可能会有真正的胜者与败者,因为没有黑夜,也便不会有星月,而失去星月,黑夜也将乏味至极——它们并非一体,却又仿若共生,它们对峙对抗,却又无法不顾一切,灭杀对方。
它们是矛盾的,亦是和谐的。
“你竟然做到了……人类,真的是很奇怪的生命。”
泥泞混沌的幻象里,魔盒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祂在这个副本内隐藏已久,力量本就强于我,你与我的临时融合,也远比不上祂与祂的容器……力量投影和施加影响相等的情况下,以你的力量弥补其它差距,是最为理想的状态……”
“失败,被淹没,被阻隔,是概率最大的结局……能同祂对峙,维持平衡,让战争短暂地进入僵持阶段,是最为理想的状态,也是你们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你做到了……也许我该恭喜你?”
黎渐川勉强分辨着魔盒的意念,有些混乱地回应:“谢……太早,还没有……想,战胜……”
“以你我,战胜祂,概率为零。”魔盒陈述事实。
直接战胜造物主,轰碎祂和祂的容器,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这不可能实现,无论是从黎渐川的力量角度,还是从魔盒的法则限制方面。所以,黎渐川、宁准等人的真实计划,就是退而求其次,制造平衡与僵持的局面,拖住造物主能投入到副本内的主要力量。
只是,这样的拖延无法持续太久不说,就算真的可以长久继续下去,未来也绝对不会有利于玩家。
平衡只能是一时的。
一时之后呢?
破局点又在哪里?
黎渐川的眼球僵硬地转动着,视线掠过鼓起脓包、缠上蠕虫,已异变了大半个身躯的小女孩,投向无论何时都被夜色坚定保护着的高空一隅。
一张飞毯漂浮在那里。
鱼尾华美瑰丽的鲛人已近乎完全转化为宁准的真实模样。
鳞片连着血肉掉落,精神体碎下残渣,像飞扬的雪屑,混入星光中,无法被区分。灰蒙的光笼罩着周遭,中枢大脑早已平静下来,人脑投影滋生出无数细丝,拢着宁准,结成了半个巨大的光茧。
光茧边缘,一张糅杂了许多似人非人的诡异特质的面孔浮现,清俊而又绮丽,真实而又虚幻。
这张面孔已完全失去了自身意志的光彩,渐渐沦为空洞而怪异的容器。
然而,不知何时,那双早已闭合、早该褪色的桃花眼,竟然悄无声息地睁开了。
它静静凝望着与黎渐川对峙的小女孩,在短暂的一刹凝滞后,闪动出了漆黑幽秘的光。
“物归原主。”
宁准恍惚喃喃:“只可惜,这种重逢大概不是你所期望的……”
同一时间。
墨西哥,加利福尼亚湾附近,救世会某处秘密实验基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