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伯恩终于结束一上午的忙碌工作,得以喘息片刻。
他吃过午饭,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取出一小袋咖啡豆,细细地研磨,冲泡咖啡。
这是他最喜爱,也最放松的活动。
存了一年多的咖啡豆味道已经不复当初了,但这没有什么妨碍,能在孤独而漫长的太空旅程中得一小杯咖啡作伴,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他很珍惜这一小杯咖啡。
他端着咖啡,坐在舷窗边,望着窗外陌生的宇宙,开始思考自己即将进行的休眠。
为了“潘多拉号”航行初期的稳定,在最开始的一年里,他没有给自己和“潘多拉号”上的任何主要管理人员安排休眠。
但飞船航行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只要还想保持状态,还想延长寿命,那他们迟早都是要休眠的。等1。19案一结束,高层的轮换休眠就要开始了,他不得不提前为此作出安排。
他和田栗总要有一个苏醒着,稳定大局,保管基因库的密钥……
还有安谢尔,真正参与“伽马”核心创造的,只有他、安谢尔和路饶,但路饶不是工程师,身体也很不好,在应对“伽马”可能出现的突发问题上,他没有什么大的作用,所以自己和安谢尔总要有一个苏醒着……
武装中心存在多国多组织的作战队伍,高层不休眠还好管理,一旦休眠,就怕会有乱子……
伯恩越想,眉头便拧得越紧。
咖啡喝到最后,只剩下了酸苦的底子。
他叹了口气,到水池边把咖啡杯洗净,然后翻身躺到办公室的小床上,打算午睡休息一会儿。
他已经连续几天睡眠不超三小时了,这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痛苦,他感受到了神经的紧绷和大脑的混乱,他迫切地需要睡眠,哪怕只有一两个小时。
然而,事实证明,作为偌大一个飞船的舰长,在真正忙碌的时候,是不太可能有什么合适的休息时间的。
伯恩刚刚盖上毯子,甚至还没来得及闭合双眼,腕上的通讯器便又震动了起来。
这个震动频率,是紧急消息。
伯恩深吸了口气,按住抽痛的额角,抬起手臂,展开光屏。
光屏上显示,发来这条语音信息的是副舰长田栗。
她言简意赅:“尊敬的伯恩舰长,调查组于今天下午抓获1。19案嫌疑犯‘伽马’主工程师安谢尔,怀疑其利用人工智能‘伽马’进行违规操作,杀害飞船成员……”
伯恩混沌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田栗的语音继续响着:“逮捕安谢尔的初步证据为其对‘伽马’进行的篡改操作,现需更进一步的调查,故调查组申请获取舰长权限,进入‘伽马’控制室……”
伯恩略有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他关掉了光屏,迅速下床,冲出办公室。
他边快步走向临时拘押室,边拨打田栗的通讯。
对面无人接听。
他深呼吸,平缓着情绪,给田栗发送信息:“安谢尔?田,你们确定你们没有抓错人?只凭对‘伽马’的篡改操作就指认安谢尔为1。19案嫌疑犯,这听起来荒谬极了!”
“调查组全体立刻到三号会议室集合,我要听取你们的汇报!”
“在确定证据无误前,相关信息绝对不能公布出去!”
“我知道你们承受的压力非常大,也迫切地需要打开1。19案的口子,稳定眼下乱糟糟的人心,但这不是草率作出任何决定的借口……保持冷静,田!”
伯恩恼火至极。
他开始怀疑田栗是不是也终于承受不住,精神失控了,竟然会这么草率地做出这样的决定,抓捕“伽马”的主工程师可是大事,用这样的罪名指控更是恐怖,她证据不足就这样做,绝对是要出事的。
伯恩倍感头疼。
一年的太空漂流,尽管他们组织过很多次欢庆活动,促成了很多个家庭建立,也始终都无法真正消解这漫长旅途的痛苦。
从前,这些痛苦因为终点和希望的存在,可以被压制,而现在,“潘多拉号”迷航,终点不在,希望不存,未知的死亡又潜伏在暗处,威胁着每个人的生命,于是,这痛苦便再无法压制,濒临爆发。
半个月过去,说整个“潘多拉号”已成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是完全贴切的形容。
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将它引爆。
现在,伯恩就疑似望到了这火星的苗头。
“希望他们不要真的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