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对,他现在没有心,但总之,他的心头松了松,像是放下了某种担忧一样。
那似乎与什么魔盒法则有关,可具体的,他已经想不到了,他婴幼儿的芯片并不支持这样过深的思考。
事实上,他能从大机器人们的交谈中弄懂天平日这件事,就已经相当天才了——他离开母巢室时被检测过芯片活跃度,非常高,所以他现在确实已经是生产中心上下全部认证的天才小机器人了——只是他的身体依旧很弱,重金属含量只勉强达到了百分之六十的及格线,他以后将永远与金属液为伴。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满月宴上,他胖乎乎的机器人父亲对亲戚朋友们说道:“我们做父母的还年轻,完全可以更加努力地去工作,去赚钱。”
“而且我家424芯片活跃度非常高,是咱们小镇生产中心好多年都不出一个的天才,镇上的幼儿园和小学都已经发来信号了,他们愿意让我家424免费入学,这又省下一大笔钱,可以买不知道多少斤的金属液呢!”
他瘦高的机器人母亲抱着他,站在一旁,信号中也散发着热烈的快活与希望。
黎渐川下意识地明白,他就是他们的快活与希望。
为了这份快活与希望,这对机器人父母变得更为忙碌了。
他们缩短了自己的睡眠程序,早出晚归,做很多份工作。
黎渐川帮不上什么忙,他只能躺在他的小床上,僵硬地动着身体,扒拉垂落下来的小风铃。
偶尔不是太忙的时候,他的机器人父亲或机器人母亲会抱着他,带他到屋外的院子里散步。
他家住在镇子的主街后面,是一栋老房子,在爷爷奶奶的芯片换无可换,彻底死去后,它就被传给了爸爸妈妈。
这是非常典型的三间平房,堂屋加左右两间正房,院子里还多修了一处厢房,用来储存杂物。
厢房对面的空地原本种满了瓜果蔬菜,还有一排漂亮的葡萄藤,但因为主人家的忙碌,它们再无人打理,已经全被杂草覆盖。
他的机器人父亲热衷于教他辨认那些杂草,和隐藏在杂草中的小花骨朵。他的机器人母亲则喜欢给他讲故事,从小机器鱼,讲到机器公主和七个小机器人,听得他满芯片都是机器机器。
被爱意包围着,被温柔耐心地宠溺着时,黎渐川经常会有种幸福而又悲伤的矛盾感。
幸福在每时每刻。
悲伤在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里,唯一缺失的那一个画面——有两道温柔的声音哄着他,教着他,让只会啊啊叫着的他,叫爸爸,叫妈妈——他模糊地记得这样的画面。
但他的机器人父母是从来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他们很清楚,在换上新芯片,激活语言功能前,无论他们怎样教他,他都无法学会语言,开口说话。
黎渐川一岁时,他的机器人父亲卖掉了自己心爱的小汽车,为他换上了一岁芯片。
芯片为黎渐川带来了一岁的小机器人应该懂得的所有知识和一岁的小机器人应该拥有的所有功能。
他一下子长大了很多。
会走路,会说话,思考更加敏捷,行动也更加迅速。
他迫切地想要离开他的婴儿床,离开这间屋子,至于为什么想要离开,离开之后又要做什么,他暂时还不知道。
他的新芯片也还不支持再深一层的思考。
但他已经模糊地意识到,他需要找到自己的同伴,需要离开梦境阶梯,尽管他对所谓的同伴与梦境阶梯,都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我不!我不!”
“我要去找……我要去找什么!我要去外面!”
一岁到三岁之间,圆滚滚的小机器人多次试图离家出走。
但最终的结局,不是走着走着,身体机能到达极限,睡倒在了半路,就是跑出没多远就被邻居叔叔或警察叔叔送回家来。
为此,小机器人没少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