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是真的!通道真的打开了!”
“这就是我们金色堡垒多年前被莫名伟力合二为一,又禁锢封闭起来的顶层?怎么好像什么都没有……能打退那些贱民的力量真的隐藏在这里吗?”
“荒凉的,被大雾笼罩的大地,这和曾经那些潜进来的人所描述的一样……但现在通道不是短暂开启,而是真正打开了呀,怎么一二层还会是这副模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什么情况?怎么跟进来这么多人……这些家伙果然也都没安分睡觉,他们一定时刻关注着通道井!”
“我可以‘感受’到这里发生过某些变故,是我们来晚了吗……”
音色与情绪各异的人声在大雾笼罩的旷野上响着,显得过分吵闹。
这些人声里,有些明显是开口而出的呼喊或对话,有些却似乎是隐含在心的心声或自语。
但除黎渐川外,好像再没有人能察觉到这件古怪,听到这些偶尔响起的纷乱心声。从某些心声毫无避讳地一直响着,不论吐露了什么隐秘也都不见停下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大雾内模糊的人影越来越多,重重晃动,在黎渐川眼里就是一团团不太能成人形的怪物,在小心翼翼地探索前进着,向他靠近。
他们大多是在薄膜外的,进入薄膜内时,薄膜上的蠕虫会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落满他们的身躯,以这些已被腐烂的蠕虫侵蚀了的身躯作掩护,入侵薄膜内部。
黎渐川听到了宋絮的一道心声,大概是随机的,没有什么秘密泄露,但却透露出明确的信息,她在派人寻找他。
这明摆着是来者不善。
金色堡垒里他能获取的,算是已经拿到手了,自己的计划也顺利完成了,战火愈演愈烈,以他现在的状态,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是凶多吉少,弊大于利。况且,金色堡垒和九等监区的事一旦了结,他就得尽快踏进梦境阶梯,前往其他监区了,在这里做无意义的耽搁并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谨慎起见的话,当下最要紧的,不是和金色堡垒内的人再多纠缠,而是去找出路,速速离开金色堡垒。
这想法定得毫无障碍,但到执行起来时,黎渐川心底却又生出一股矛盾来,另一道声音苦口婆心地劝他暂留,让他去主动参与这场金色堡垒战,攫取更多的、真正的好处。
他的大脑在狂风暴雨的淹没中,不断地响起两道彼此对立撕扯的声音。
它们一个往左拉着他,一个往右拽着他,几乎要将他已经混乱非常的精神体撕成两半——如果不是他根本无法被磨灭的那丝清明信念和蓝药丸仍发挥着的药效,在死死地同他的疯狂对抗着,这预见性的血腥场景大概会直接变为现实。
黎渐川压着额角,一边借姿势遮掩着面容,改变着形体步态,一边悄无声息地与搜寻他的人擦肩而过,逐渐远离宋絮所在的方向,没入更深的雾中。
“打得好……用力,再用力呀,没吃饭吗!”
精神感知内,天灾席卷的汪洋上,黎渐川笑嘻嘻地站在两股对冲的意识力量中间,他被挤压得脊柱扭曲,五官移位,但声音却非常调皮且欢快:“两位打得真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但很可惜,我谁的话也不打算听……我不会马上走,错失这里有关第三种力量的真正的隐秘,我也不会主动参加这场金色堡垒战,跳进局中……”
“我给自己单列一个观众席,两位觉得怎么样?”
左边的声音大骂:“你还要去六等监区、三等监区,第三种力量有的是机会探寻,现在你这半疯的状态留在这里,随便来几个玩家杀你,封你的镜像,夺你的小玩具熊,你就得死在这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下去才最重要!听我的,赶紧离开!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要忘记你进入魔盒游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要为一点蝇头小利丢失根本,去强行冒险吗?”
右边的声音也在咄咄质问:“战争进入白热化,所有参战方都抛弃了一切原则,陷入了疯狂!你听,外面的那些哀嚎,那些哭泣——你是为什么加入处里,为什么进入魔盒游戏,为什么一定要一步步向前走,你都忘了吗?”
“难道你的初心也已经不再纯粹,在一局又一局游戏的侵蚀下变得唯利是图,冷血无情,只讲究利益的最大化,而完全抛弃了责任吗?”
“你通过这场战争,看到了另一场战争的影子,也看到了影子下无助茫然的普通人,哪怕他们或许并不是多么真实存在的……但如果今天你为了一己安危,没有选择守护你本能守护的,那未来,你真的还能坚定地去守护其他你必须守护的吗?当你的坚持被标上了价码,放上了天平,那它就已经一文不值!”
“你可以立刻离开,可以不主动参与战争,只要的良心过得去!”
对于这两道声音能吐出这样的诛心之言,黎渐川毫不意外。
因为本质上,这两道声音都是他自己,是他的摇摆,他的迷茫,他的怀疑。它们被从他内心深处挖出来,放大着,嘶吼着,一阵阵地去冲击他的神智。
他体内那股疯狂,大概是知道向外无法再寻到将他彻底拉入深渊的机会了,于是便转而向内,去激起他深深埋藏的那些软弱悔恨、惶然痛苦。
“我不会忘记我的目的,也不会忘记我的坚持……正是因为不会忘记,所以我也永远不会彻底走向疯狂!”
大脑暴风雨中,被对冲的力量碾成了一团可怖血泥的黎渐川回给了左右两边更大的声音,同时,已看不清五官的脸上,牵起了大大的笑容。
左边道:“你会死!”
右边也笑起来:“人心易变。”
血泥黎渐川无视了它们,跳出这场暴风雨的中心,落在一艘孤舟上,继续于精神海洋中飘荡,与仍不断侵蚀过来的风浪博弈。
大雾内,黎渐川停下脚步,压着额角的手缓缓放下来,食指抽搐着抬起,揩去眼角溢出的鲜血。
顿了顿,他还是很不讲究地抽出了西装胸口的手帕,往脸上一盖,管它嘴里咳的还是鼻子里冒的,囫囵地全擦了。
又挨过一波不发疯挑战,黎渐川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更好了一些。
擦完血,他左右看了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薄膜的边缘,与蠕虫们面对面打上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