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将自己在狩猎区的部分经历简单总结了下,告诉了这团看起来就十分邪恶诡乱的人形。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方既明。
只是在他眼中呈现出这副模样的方既明,实在是有点太过怪诞可怖。在迷幻感的影响下,他的注意力稍一涣散,就会有本能的想要出手攻击的念头冒出。
他得多留一点神,注意着,以防自己失控杀人,队友血溅当场。
“原来帮我的是老三,他成了金色堡垒的人……上次他跟队出去执行任务,就再没有回来过,整个小队音讯全无,基本上是默认牺牲了,没想到……”
人形语气复杂地叹了口气,又缓缓动了下它的蠕虫脑袋,将视线定在黎渐川身上,暗含警惕地转口试探道:“之前所有被那个甲彻底污染后,进入居民区的人类,全都发疯惨死……也就是说,老大你现在出现的问题,就是这个,你认为自己在发疯,看到的都是诡异混乱,偶尔神志不清,可能会失控对任何存在出手?”
“差不多。”
黎渐川点点头,走回客厅,给方既明倒了杯水。
此时的客厅在他眼中也已经完全变了。
整个空间都凝结成了一块块色彩诡丽的斑块。
温暖昏黄的灯光渐染为幽幽惨绿,乱七八糟地铺在屋内,像孩童稚嫩拙劣的随意涂鸦。桌椅家具都慢慢扭曲成堆叠的尸块,或蠕动的虫子。墙角、桌底、柜边,所有原本存在阴影的地方,有漆黑的虫卵在成群地滋生,黏液汩汩。
他手里的瓷杯也失去了坚硬,变成一种绵软黏腻的触感。
在这触感里,又似乎藏着很多细小的吸盘或触手,绕着黎渐川的指间,带来令人作呕的滑腻蠕动感,好像突然一手插到了一大团蚯蚓中一般。
黎渐川心头也像有蠕虫盘踞似的,一阵一阵的恶心发寒,迷眩之中压着一股隐忍的烦躁。
当这烦躁爆发,就将成为疯狂。
他一面觉得自己在这烦躁,和逐渐丧失实感的迷眩中,即将尖叫着疯狂起来,一面又觉得自己非常冷静,有一种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冷眼望着外界烈火煎熬的一切的冰冷残忍。
但实际上,这两者都不是他想要的。
也都不是他。
他立在这种癫狂与残忍的边缘,被一线清明模模糊糊地吊着,竟然有种情绪与精神慢慢平稳下来的感觉。
可四周的阴影和幻象却更重了。
这意味着他的平稳可能并不是在好转,而是疯得更厉害了。
黎渐川扫了眼杯子里,刚接的水不是水,而是一堆腐烂的虫尸,散发着一股似香似臭的味道。
他把水放到茶几上,示意方既明坐下:“在你来之前还没有迹象,但我一直在提防,所以也谈不上有多意外。”
“我的五感,思维,以及精神方面的感知,都被干扰了,有相当大程度的扭曲。如果只是目前这种情况,我还能控制住自己,就怕恶化或其它变故。我们长话短说,谈完之后你就离开,我们仍然分头行动。”
人形缓缓走过来坐下,端起杯子喝水时,像蜈蚣一样抖动着身子,软塌塌的,看得黎渐川脑仁阵阵发紧,迷幻不断。
“老大……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人形喝完水,沉思了一会儿,翻手从魔盒内取出一个药瓶:“这是研究所给池冬准备的,融了两件实验品进去,是特制类精神药物,对精神类影响效果显著。你沾染上的污染到底属不属于这一类,不好说,但它也有非常恰好的镇静和‘堪破幻象’的效果,应该对你现在的情况有帮助。”
黎渐川接过来看了眼。
里面应该是有五颗药丸,但在他眼里,这是五颗蜷缩着幼虫的虫卵,覆盖着血泥和黏液。
黎渐川只是看着它们,胃里就已经开始痉挛反酸,心理与生理全都生出激烈的排斥来。
“这药一共有多少?”他问道。
方既明道:“制作完成时总共是三十颗。基地备用留了十颗,还有十颗是池冬自己带着的,另外十颗,分散在每次和她一起进游戏的队友手里。用到现在,队友手里的就剩下这五颗了,池冬自己手里应该还有三颗,基地的消耗不知道。”
“基地的不算,那也就是只剩八颗,”黎渐川打开药瓶,倒了一颗药丸出来,“我现在的情况不明朗,拿一颗,其余的还是留给池冬和你们。”
“你再多拿两颗吧,老大,池冬过副本很少吃药,十局都不一定吃一颗。最多的一次也只用了两颗,剩下的完全够用了。但你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是真的不太好。”
方既明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心底忧虑涌现。
男人西装革履,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将桀骜野性与矜贵优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像一头金玉宝石加身,享受法老世代朝拜供奉的金色狮神,平日慵懒假寐,却常有雷霆万钧的赫赫威势。
除了穿着打扮和略微的相貌气质调整,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太大不同。
但方既明依然明确地感受到了黎渐川身上的异常——比如他那双每隔一阵就会空洞发直或混乱转动几秒的眼睛,他说话时透着明显残忍味道的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语气和怪异的停顿,再比如他自己好像没有发现,但此刻他确实是像小丑一样,在失控地咧开充满恶意的、极大的笑容——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方既明,他们队长是真的不对劲了。
而在这样的不对劲中,他们之间的对话却非常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