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渐川串连起诸多蹊跷的这一刻,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电视雪花般错乱闪烁起来。
小宁准、大风筝、红顶白墙的房子,还有西海岸加利福尼亚的轮廓与大洋彼岸熟悉的家乡与亲人,以及这整个地球、整片太阳系,都在这闪烁中逐渐扭曲变形,显露出蛛网般细长的裂缝。
裂缝内,隐约可见庞大而恐怖的水蓝底色。
底色中心,一颗他们曾见到过的巨核微微闪动,正从黯淡崩溃的边缘起死回生,恢复气机。
黎渐川心惊肉跳,却死死压着情绪与信号,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他在这真实视野暴露出来的瞬间,就接收到了那些被母体掩盖的、此时却因黎渐川意识变化而部分泄露出来的宇宙信号。
不,准确来说,他们不该叫它“母体”,而该叫它——“主体”。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它并不是他们的母亲,而是他们的主干。他们只是它濒死时诱来补充能量,延续生机的附属生命。
这颗不知来历、不知具体物种的巨卵寿命极其悠久,可比起这片宇宙,却仍是短命种。在过去万万亿年的时间里,它遭遇过许多次死亡。但死亡对它来说并不是一切的结束,反而代表着孕育与重生。
它是一种人类认知里可以理解,又不能完全理解的生命。
当它从时间的维度预见到自己的生命将尽时,它就会开始散播须触。
它把这些须触包装为所谓的信号种子,植入宇宙中其他低维生命体内,促使其异变升维,跻身四维空间。但这些由它转变来的异变生命,却并不是真正的四维生命,而只是借它力量而生的附属生命。
当然,附属生命们自己是不清楚真相的。
无论是他们捕捉到的宇宙信号,还是他们过分看重并反过来深受其影响的激烈情绪,都是它为控制这些新须触而制造的。
唯一可能对它的诱捕产生阻碍的,只有附属生命们还没有成为附属前,过往的、根本的意识,可低维生命的意识往往也是单薄的、脆弱的,在经过异变时便会被重重削去大半,剩余的,仅凭情绪也足以掌控。
它散播着它的须触,并以适当的、近乎本能的陷阱引诱他们主动来寻找它,归于它的体内。
当新生的须触足够多时,它的生机便会开始恢复。
已经死去的旧“核”会如产卵,产下一颗生机勃勃的新“核”。
它是新生的,由它自己孕育,也是重生的,因为它会在出生的那一刻,就继承自己过去万万亿年的所有,包括生命意识。
而它的附属生命们、它的新须触们,也会在这个孕育重生的过程里,无知无觉地被它消化,意识彻底归于主体。
这些可怜的低维生命,也许直到被彻底消化融合,也都还认为自己仍好端端地活着,作为高等生命,无忧无虑。
“须触、附属……”
黎渐川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他在反应过来一切可能都是陷阱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母体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已经垂死,无可挽回,而他们可以算作是它的孩子,它的同类,它何必要设计他们?
而现在,只这寥寥的、不经意泄露出的信号,就足以回答他的疑问了。
什么种子,什么升维,什么母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自以为是的幻想。他们不了解四维生命,可四维生命却了解他们,了解他们的侥幸、贪婪、恐惧,与对生存和力量的渴望。
它甚至不需要像他之前猜测的那样,制造黑白森林危机,为他们提供信号矩阵的便利之类,而只在遮掩了信号信息后,散播了种子,又在人类下定决心全体升维后,休眠了部分种子。
简简单单两个操作,便引来宇宙间无数低维生命争先恐后地扑入它的陷阱。
它的陷阱很厉害吗?
至少在许多智计无双的人类看来,不是。如果是他们,可以设计出无数重找都找不出破绽的完美陷阱。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智慧从来都是与力量、意识相匹配的。
在没有力量又意识复杂的群体中,智慧太多,带来的往往不是进步,而是无尽的内斗与傲慢的毁灭。
巨卵几乎是在用事实告知人类,它们这些高维生命、超智慧体,在宇宙中长久生存的真正选择。
能用一分能量完成的事情,不用两分能量来浪费,智慧同样如此。
错乱与闪烁只有短短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