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渐川脑内嗡嗡作响,承受着洪流的冲击。
它庞大而混乱,大多内容因为太过破碎而无用,只有少数完整且有价值。
黎渐川在这少数部分里以福禄天君的视角看到了许许多多虚茫的影子。
这些影子里,有祂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血溅襁褓的父母,有阴暗且冰冷的神龛,有一名又一名被名利熏眼的书生,有大片大片叩拜跪倒的凡人,有文宗,有多子,有周沫,有巨蚺,有少男少女的嬉笑怒骂,也有在深潭边异化狰狞的怪物……
还有即将融化的神物,可供穿梭的碎镜片,滞留玩家的身影,以及只能窥探交流却无法真正进入的另一个世界。
福禄天君。
一个不理世事,却依旧能让其下福禄观执掌大半政权的神明。
祂从不出现于幕前,任何人提起祂,都仿佛除了功名利禄再无形容。
祂似乎只是一个象征符号,任由人们追逐。
可事实上,祂隐于帷幕之下的阴影中,以他人的、以自身的欲望,勾连着千丝万缕太多东西。
黎渐川从不曾真正见到祂,可循迹一查,却好像行至今日,处处都是祂的影子。
“嘶!”
黎渐川重重地闭上了眼,消化信息的同时,压下脑神经传来的剧烈抽痛。
没多久,黎渐川缓过一口气来,睁开眼,看向宁准微微渗血的眼角。
不等他开口再问,宁准就抬指揩去了眼角的血珠,一双桃花眼微微一转,旖旎之中带着几分奇诡:“可拆卸款的,挖下来装上去,都没什么事,但不能经常这样搞。不事先告诉你,是怕你担心,祭拜神明最忌神乱心不诚。”
“你趁我祭拜的时候,偷偷把自己眼睛挖下来,放上祭坛,我就神安心诚了?”黎渐川一边扶住他的脸颊,仔细检查他的眼睛,一边冷冷瞥他。
宁准已经很久没有瞒着他兵行险着、剑走偏锋过了。
“真的没事。”
宁准轻声道。
他缠住黎渐川的手指,吻他冒出一点胡茬的下巴。
“会有什么影响吗?”黎渐川问。
宁准道:“虽然是窥探神明,但也没有太大影响,有点疼而已……另外就是,近期最好都不要动用瞳术,再动怕是要透支。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只能躺着,看黎老师发挥了。”
“可不要让我失望。”
漆黑的眼瞳轻转,望向黎渐川。
“放心。”黎渐川抚过他的眼尾。
黎渐川面对宁准,即使心疼,也很少诉诸于口。
他大多数时候只会说放心。
有些事情,必然要有人付出代价。
黎渐川不会阻拦宁准去付出什么,但只要有他在,就永远都会让宁准的付出换来同等、甚至更多的回报。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仔细检查过宁准的眼睛,确认没事后,黎渐川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赶紧趁着天色还暗,收拾密林的摊子。
都清理完,已过了凌晨四点,黎渐川没有继续在外逗留,而是带着宁准回了小顺家,抓紧时间补了个觉。
天亮之后,清明前夕的请神日便正式到来了,他必须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做好准备。
……
早六点,新的一天如约而至。
北方清明前后多雨,清明前一日的欢喜沟自然也褪去阳光明媚的春色,变作了绵绵阴雨天。
可即使是阴雨天,也挡不住人们对马上到来的大祭的热情。
半睡半醒间,黎渐川便听到了村里热闹的鞭炮声。
随鞭炮声而来的,还有好似过大年一样的擂鼓声、戏曲声,以及欢天喜地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