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瘟疫势大,再不止住,便要祸乱整个大羿,文宗皇帝是心系万民,才不得不取了下策,焚城清人,数万人去死,总比万万人去死要好。
也有人说历朝历代皆有瘟疫爆发的时候,真去焚城的有多少?无非是朝廷无能,在瘟疫之初,尚能救治的时候,便一层一层压着消息,不曾好好施救,待到爆发,救也救不住了,便以人命来填,当真不怕冤魂索命!
还有人说便是已经焚城,瘟疫之势还未完全断绝,北方闹得如何不管,只期望千万莫要传到南边来,家中贫苦,再遭不住这么一难了……
道微耳听着这些传言与争论,心里头什么都没想,只裹紧了一身破旧道袍,沉默寡言地赶着路。
只偶尔停歇下来,夜深人静时,会突兀地梦到那么一两幕猩红的画面。
漫天流星,遍地横尸,被火焰吞噬的家人,和那道自己怎么钻都钻不进去的狗洞。
惊醒时,道微会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左肩,直到确认左臂已然不在,才松下一口气,从梦魇中挣脱。
他的左臂被砍掉了,而那道怎么钻也钻不进去的狗洞,也已经钻了出来。
一切都已过去。
可……一切当真能就此过去吗?
三年时间,大羿瘟疫渐绝,而高高在上的文宗皇帝也突然变了。他开始信奉起曾被他肃清断绝、斥为祸世之根的鬼神之事。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之间被贬到尘土里去的术士和尚,忽地地位提升,被贵人们争相讨好,许多荒废的庙宇道观也重建重修起来,日日香客如云。
道微乘上了这股东风,成了正经术士,还随老术士清丰挂单到了一家小道观,日常给人算命看病,偶尔接些法事,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但这好日子没过上多久,年迈的清丰便一病不起了。
他自知大限将至,喊来道微,将一本术册交与他,言说此术册内记有一道命术,可观命、断命,他资质有限,看不懂,学不会,也知天命难测,习此术者多不得善终,不愿教授道微,只是临死思虑再三,还是将其告知了道微。
“为师知你心魔唯一仇字,想劝你放下,可世间事哪有那么多放下?放不下也好,放不下便去解了……只是莫要误人又自误。”
清丰抓着道微的手,殷切嘱咐,一双浑浊的老眼渐渐失色,只残留了无奈的疼惜与哀叹。
清丰离世,道微大悲,料理完后事后便病倒在了小道观。
病中,道微听到消息,文宗张贴皇榜,广求天下得道者。他于病榻辗转数日,终于还是翻出了清丰临终前给他的术册。
一个疯狂且大胆的复仇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不日,道微病愈,收拾行囊,下了山。
想报复一位帝王,一个朝廷,该怎么做?
刺杀?道微想要的不止文宗一人性命。造反?道微自认自己本事有限,实在做不到。里通敌国?道微不齿。
可若不刺杀,若不造反,若不里通敌国,又要如何才能将这压抑数年的一腔复仇烈焰,宣泄出来,讨一个他想要的公道?
唯有一场惊天骗局。
“文宗求神,吾便为其造出了神……”
玉册上如此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