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隐约传来了一些动静,较大,像不少人在走动交谈。
其中有小顺的声音,应该是他从村头接来了新的客人。
黎渐川醒转,看了眼表,凌晨两点,距离开请神路还有一小时。
“我们小组……算住得开,但是嬷嬷还带了大件儿来……”
一道男声传来,嗓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放院子里不合适……我们再商量商量……”
“放得下……”小顺应该是不想错过这单生意,小声地劝说着。
小四合院的房间挺隔音,这些人八成也是站在大门口说话,离得远,以黎渐川的耳力都听不到太多。
但他已经打算直接起来,出去看看了。
因为他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怀疑起了刚进门的客人们的身份。
把闹钟调到一分钟后,等闹钟响起,黎渐川按掉闹钟,慢吞吞起来,假作刚醒的模样,带着洗漱用品出了房门,要到院里刷牙洗脸。
一出来,他就瞧见了挤在小四合院门房附近的几个人。
三女七男,除去一位佝偻着身子的嬷嬷外,其余全都打扮休闲,疲惫中带着兴奋,对着四合院四处打量,像是瞧见什么宝藏一样,骨子里还都透着一股书卷气。
在他们旁边,还有俩村民帮忙,抬进来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箱子,刚才他们说话,大概就是在讨论这箱子没地儿放怎么办。
“季先生,你这么早就醒了?”小顺看见黎渐川,打了声招呼。
黎渐川自然而然地打量着这十人,含糊应了声:“新住客?”
在他打量这些人的同时,这些人也在观察他,神色都颇为直白,好似心机不深。
“对,”小顺道,“我刚从村头接来的。”
黎渐川漱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朝之前和小顺交谈的、好似是领头者的男人一笑:“我姓季,写书的,几位要是没找到更好的住宿的地方,住这儿也挺好,小顺家的人和善,房间也干净。”
“费深,首都来的民俗宗教文化普查小组的组长,”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直截了当地报了身份,面露无奈道,“我们是挺喜欢这院子,就是剩下的房间只有三个,嬷嬷和她的大件儿住一间,剩下两位女性一间,我们七个大男人,另一间咋挤得下嘛。”
果然。
黎渐川心中暗道一声,表面却不见什么,只道:“嬷嬷不能和另外两位女士一起住吗?屋里其实挺宽敞,这个大件放在地上,也放得下。”
费深摇头:“不行,这大件儿是人豺,主人在它跟前睡着倒没什么,旁人那就是找死。”
人豺?
黎渐川扫到小顺脸上的疑惑与惊奇,猜想虽这费深说得寻常,但这人豺必不是广为人知的常识物品,他表露出自己未曾见过,应当不奇怪。
“人豺?”
心念电转间,黎渐川问出了口:“什么是人豺?”
费深果不见意外,温和解释道:“人豺是首都多子神教特意为这次大祭研究出的一种新鲜祭品,以神智不正常的人类改造驯养而成。等到祭神时,他们就能取代那些肮脏的东西,派上用场。这次我们过来,先带了一个,其它还不成熟,按多子神教和福禄观的意思,是先用这一个试试看,两位神明喜不喜欢。”
不等黎渐川循着他的话问更多,他就道:“它好像已经醒了,得放出来透气了……季先生,想看看吗?”
黎渐川的心脏忽然开始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他恍惚感知到了什么,双眼死死盯向那个黑布遮盖的大箱子,虽不知道费深这样问他的用意,但他还是凭着直觉,慢慢点了头。
费深和身旁的嬷嬷聊了一句,嬷嬷便上前,扯开黑布,露出一口红皮大箱子。
她在箱子上敲了敲,箱子表面便闪过无数血色纹路,紧接着,这口红皮大箱子竟开始融化。
一座漆黑的笼子自流动的殷红下浮出。
一名身形单薄的青年蜷缩在笼内,红衣盖身,红绸蒙眼,手脚脖颈圈着铭刻了无数神秘符号的链子。
像是被外界的动静打扰,他微微侧了侧头,苍白之中透着靡丽诡艳的面孔忽地露出狰狞之色。
这一刹,他便真的好似豺狼,而非人类。
北地春季的凌晨还有些冷,昨日黎渐川尚感觉不到,此时却忽觉刺骨。
他知道,这是宁准,但也不是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