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生边擦脸,边从镜子里扫他一眼,有点好笑地看他撅着毛毛嘴,整张脸都在用力的模样。
橘大爷发现了偷窥的无良人类,也一点都不恼,他就是故意挑这个无良人类也在的时候来他面前拉臭,当然,这绝不是因为无良人类在时他觉得非常安全,可以放心拉臭,而是单纯地就想熏死他。
谢长生并没有发现橘猫的坏心思,放下毛巾,也没有立即出去,而是等橘猫安安心心拉完臭,按了抽水马桶后,才开口道:“我又做那个梦了。”
橘猫跳上洗手台,尖尖的耳朵动了动,但没有更多的反应。
谢长生注视着那双琉璃色的猫瞳,漠然的脸上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一人一猫对视着。
谢长生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做了那个梦。”
“上一次这么频繁地梦到那些事情,还是高中时候。”
谢长生的声音顿了顿。
除高中的心理辅导和与宁准的一次催眠交流外,他再没有向人提起他曾经那些荒诞怪异的梦境。
不是因为这些梦境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也不是因为它们令他太过畏惧。
而是因为在他最初梦到那些,又寻求心理辅导无果后,他做了一件非常后悔却幸好没有酿成悲剧的事。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
大雨,他背着一个薄荷色的猫包,站在公交站,等候他精挑细选找到的一位领养人的到来。已经被养得圆溜溜的橘猫细细弱弱地叫着,声音带着浓浓的依恋,直往他耳朵里钻。
若是往常,他一定把猫包抱到身前来,伸手进去好好安抚这娇气的小坏蛋。但那天他没有。
他下定决心要把橘猫送走,不想再多添留恋。
为了不再听到那令人心软的叫声,他戴上了耳机,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送卿卿离开,一定不能伤害卿卿。自己可以是疯子,是变态,但绝不能让卿卿为自己的痛苦买单。
谢长生努力保持着清醒。
但这清醒保持得却很困难。
一方面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猫不可能变成人,科学不能,魔法不能,道术也不能。另一方面,随着那些过于真实的梦境的日夜出现,他开始幻觉频出,神智混乱,时常会把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卿卿看成是一个青年,想要过去抱住他,亲亲他。
在他一天早上醒来,把走过来的卿卿搂进被窝,下意识地亲了一口,并道出一声早安后,他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已经不适合再与卿卿相互陪伴。
早晚有一天,他会真的发疯,会伤害卿卿。
他不允许那一天的到来。
他想了很多办法,却都不够妥帖,都贻患无穷。最后他只能决定趁着卿卿还小,还能再换一个主人,认认真真挑选出一个爱猫人士,将卿卿送去领养。
领养后,他可以偶尔过去看看,但不会太频繁,太靠近,太打扰他们。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爱猫人士找到了,是位养过猫的画家小姐,要在正式领养前,先见一见。
今天就是见一见的日子,约定的地点就是这处公交站。
还穿着高中蓝白校服的谢长生就这么长手长脚地坐在角落里,背着猫包,低着头,等待着。
他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只盯着雨点砸落在路面上,又溅到他的白球鞋上。
球鞋都脏了。
谢长生慢半拍地移动视线,看向自己的球鞋。
看着看着,他忽然伸手捂住了脸,双肩颤抖不已。
开车来到公交站的画家小姐见到他,愣了愣,打着伞走近,轻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猫猫,如果真舍不得,可以和家里商量,不要轻易送人,她也不是那么觊觎大橘啦。
谢长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挪了挪脚,抹掉脸上的水痕,道:“是球鞋……脏了。”
画家小姐笑起来,拍了拍他,让他上车,送他回家。
车上,谢长生问了画家小姐一个问题,如果总认为自己的猫是人,要怎么办。
画家小姐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说她有个朋友,也觉得自己家已经去世的暖宝是人,他们互相陪伴,一直在一起,整整十八年,朋友把暖宝看成是家人,暖宝也同样离不开朋友。
“不是家人,”谢长生顿了顿,“是恋人。我觉得,卿卿是我的恋人。偶尔,我会下意识和他亲近,我怕以后我会伤害他。”
画家小姐想了想,问:“是恋人的话,恋人不愿意亲近,你会强迫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