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张照片,不是别的,正是黎渐川在三桅船上从凯瑟琳手里抢到过的那张破损照片。
当时他没能从三桅船上将照片带来,照片作为副本内的线索,随着凯瑟琳的死亡重归副本,本该是很难再次被找到,但现在,却兜兜转转,命运般又来到了他的手上。
黎渐川没感受到什么欣喜,反倒是觉得异常烫手,一种好似被无形之力冥冥操控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东西已到了他的手里,绝对没有因怀疑忌惮而丢弃的道理。
将两样东西都妥帖地收进了魔盒,又穿梭了几次避免被追踪,黎渐川才来到这间茅屋,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口和胸腹部越来越多的烧伤,暂时把心吞回了肚子里,重整旗鼓回朋来镇。
玩家身份暴露在了冯天德眼前,李新棠这个名头肯定是不能用了,幸好这一天距离晚餐也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晚餐后,他就会轮去下一个镇民躯壳了,眼下先用着卖货郎这个身份还是便利的,除了因面孔太生,刚进镇子时被小摊贩搭话问了问,倒也没有别的枝节横生。
今天短短一日,几乎所有玩家都披着真真假假的躯壳轮番登场过了,三条时间线也被揭露打通,剧情与线索看似混乱却已推进许多,对于这些都参与过的任何玩家来说它的信息量都已经足够爆炸,需要消化了。
黎渐川自觉这一天不仅是过得足够惊险跌宕,也收获颇丰,所以晚餐前这两个小时,他就不打算再掺和什么了,跳出身份角色,作壁上观,或许也有意外之喜。
而且,他一个下午加傍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不在朋来镇内,定然遗漏了许多变化,消息已经滞后,现在正需要好好打探。
前两个时间线的玩家,说不准已有对第三条线施加了影响的,或如冯天德这样,后手起效,恢复了记忆的。
这场混乱才刚刚开始,该多加小心。
“哎,那缩着只手的货郎!对,就是叫你呢……长得倒是人高马大的,耳朵却不灵光,我问你,你这卖的可有便宜些的胭脂水粉?”
镇北主街边,一个胡同口出来一名挽着篮子的妇人,扬手招呼道。
妇人三十上下年纪,柳眉吊梢眼,粗布衣裳,却做了一些打扮,鬓发都抹得乌黑发亮,两颊还有桃红痕迹,一看便是出自在寻常老百姓中仍称得上是过得滋润的人家。
黎渐川佝偻着腰,憨厚一笑,眼中适时透出几分精明算计,挑着扁担快步过去,应道:“有的有的,这位少奶奶,您挑挑?”
妇人顺着他的手往掀开盖布的扁担筐里看去,嘴上嗔笑道:“哎呦,我哪是什么少奶奶?这可胡乱叫不得。胭脂水粉,怎么就这几样?呀,这味儿冲得,香得太熏人了,跟镇上水云香阁里的真没得比。”
黎渐川咧嘴笑:“咱这跑腿卖货的,肯定比不上铺子里的好货,您喜欢那什么水云香阁的,就去那处买嘛。”
妇人白了黎渐川一眼,笑骂:“你这卖货郎,心眼子忒多。”
一个口里贬着,实则是想砍价买,一个装傻充愣,让人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一阵小买卖的拉扯,最后黎渐川退了一步多送了一小盒香粉,妇人也没再多计较熏人与否。
两人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背后胡同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名穿得并不怎么端正的警察走了出来,两人一副送人架势,中央走着的就是除彭老先生之外的那名回春堂的坐诊大夫。
三人正低声说着话。
一名警察道:“大夫,我们罗处是真没事儿吧?在宅子里头不好问,您现在有实话可得说啊,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一身血地晕过去?”
那名大夫也是面露愁容,重重道:“罗处长身上是真的没有任何伤口,那些血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应当是罗处长自己的,看他症状,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另一人道:“真是怪事!照我说,这朋来镇就是邪乎……王哥,咱什么时候能回县里?”
被叫作王哥的警察没应他,只道:“别总想些有的没的,做好罗处吩咐的事。”
“可罗处那……”
“哎。”
另一人还要再说什么,王哥却已看到了胡同口立着的人,及时打断了方才的交谈。
黎渐川和妇人与三人打了个照面,忙都惊惧低头问好,小心翼翼地给黑皮们陪着谄媚的笑。
俩警察一眼扫过黎渐川,没多留意,视线只在妇人身上不怀好意地多停留了一阵,却碍于正事在身,没做什么恶事,便上了主街,走远了。
妇人偷瞧着他们的背影,后怕地按着心口,也没有心思再和黎渐川胡侃,拿了胭脂与香粉,便匆匆钻进了胡同里。
这样的世道,很多时候官与匪无异。
黎渐川借着整理箩筐的动作掩下了眼底的冷色和深思,又挑起扁担,走街串巷地学着这两日听见的其他卖货郎的样子吆喝了一圈。
七点钟,他停下,一副累狠了的样子,寻了个主街上的面摊坐下吃面,正好借这时间整理下一天的线索收获和方才打听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