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从幽深中醒来,转头看向沈舟。在与沈舟对视上的那一刻,他回过神,忙低下头,“小的家人确实也在这里做活。”“哦?”沈舟似乎来了兴趣,“巩巡抚没让你们走吗?”仆人摇头,“老爷心善。”“什么心善?”身后传来一道开门声,随即而来的,则是孟修杰好奇的问话。仆人一顿,转身面向孟修杰。“回孟侍郎,是沈钦差刚问小的,家人在不在这,我说在,也是老爷心善,没赶我们走。”孟修杰了然,“巩巡抚确实心善,这当下,要留你们在这,也是不易。”“是的,老爷确实好。”仆人的语气里满是感恩。沈舟眉头扬了下,与孟修杰对视了眼。孟修杰眨了下眼睛,转而看向仆人,“府上这么多人,你们老爷也是不容易。”仆人点头,“老爷确实不容易。”三人边走边说。等出了院落,躲在暗处的侍卫们自动出现跟在后面。仆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意外。他往后看了眼,心里惊疑这六人是躲在哪里的,他竟一点也没发现。沈舟跟着往后看去,见他是看那几个侍卫,温声道:“吓到了?”孟修杰闻言,瞥了眼那几个侍卫,继而看向仆人。侍卫们也将目光放在了仆人身上。仆人身子一僵,哪里受过这等注目。他本就心里不安,这下子更慌张了。“没,没有。”沈舟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下,接着移开视线。“没吓到就好。”没有人再说话。众人安静地往厅堂走去。不知何时,跟在后面的几位侍卫走着走着,便只剩下了两人。仆人低头跟着,心里想着事,哪里注意到什么时候少人的。眼看就要到厅堂,他心神一震,突然惊觉身后的脚步声好像少了。他转头一看,一颗心怦怦直跳。沈舟和孟修杰一直注意着他。这会见他回头,也跟着回头。甚至,孟修杰还出声询问。“怎么了?”“孟,孟侍郎,刚刚,不是六人吗?”孟修杰看了眼那两个侍卫,满不在乎道:“不是要去厅堂吗?跟的人多了,不妥。”仆人喏喏应是,却也不敢问剩下的几人去了哪。沈舟看他面色白了一度,好心解释。“他们会自己找个地方待着的,你不必担心。”仆人欲哭无泪,却也不敢在沈舟和孟修杰面前露出异样神色。只得低头应是。巩陵早已等在了厅堂。远远的,便听到了脚步声。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旁边坐着的几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沈舟还未进去,看到厅堂里有这么多人,眉头挑了下,边走进去,边笑道:“巩巡抚可是在待客?”他视线在那几人脸上滑过,又看向几人的衣着。也是知道了几人的身份。巩陵没错过沈舟的眼神,笑着摇头。“沈钦差,这是李藩台,这是冯知府”沈舟随着巩陵的介绍,一一看向几人。这个府城里能说上话的官员,能来的都来了。沈舟虽然年轻,但面对这么多官员,也是没慌。他笑着与众人打招呼,随即坐下,与他们寒暄起来。都是老狐狸了,一开口便是关心沈舟等人的身体。一阵寒暄下来,才总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沈钦差,我们盼了这么久,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是啊。”冯钧应和着李藩台的话,情不自禁地擦了擦眼角,有感而发。“沈钦差,您现在,可是我们全城百姓的救命恩人。”沈舟沉默了下,突然笑了。“冯知府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冯钧摇头,“沈钦差,您不知,您带来的这些粮车,对这些百姓来说到底有多重要。”旁边几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说起城里城外百姓的苦难。说沈舟带过来的这批粮,简直就是大家的救命稻草。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说大家知道粮车来了,一个个都高兴地笑起来。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笑声了。沈舟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巩陵。他不知巩陵是怎么跟这些人说的。但瞧着这架势,仿佛是要他把全部粮车都留下的样子。就算留不下全部,也要留下一大半才肯罢休一般。孟修杰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不是把人往高处上架的阵仗吗?他看向不吭声的沈舟。心里担心沈舟应付不来这事。这些人也是,分明就是在欺负沈舟年轻。还想着拿全城百姓的性命作为牵制。甚至,还想以人多势众,来逼迫沈舟尽早把粮车交出来。这些人,字字句句说着为全城百姓着想,实际上,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孟修杰气得胸口疼。,!“大家别忘了,还有平阳那边的百姓需要这些粮!”原本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压迫得沈舟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的几人停了下来。巩陵看了眼虽然不说话,但神色竟然一直没有变化的沈舟。他压下心里的疑惑和担忧,看向孟修杰,叹道:“孟侍郎,我自然知道,但我没有办法,难道你让我看着大家活活饿死吗?”沈舟定定看着巩陵,随即慢慢移开视线,在场上的几人脸上一一划过。这些人很谨慎。都希望他多多留下粮车,却字字不提自己的目的。把他往道德高处架。仿佛若有百姓死去,便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选择,让大家失去了活着的希望。可明明他是今日才来到了这里。他是来救命的。现在反倒成了见死不救了。沈舟陡然发觉,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过收敛,才让这些人敢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表演这场拙劣的戏。他垂下眼,开始自省。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游走在一片沸腾滚烫的火海里,身上的冰霜犹如枯萎的花瓣,一片一片被灼烧,然后变成灰烬飘落。他习惯压制自己的情绪。慢慢的,他竟把这当成了自己的本性。啊,可真是个不好的习惯。沈舟被自己逗乐了。在这短暂的安静中,他的笑声显得突兀又诡异。众人纷纷看向沈舟。却发现,这人竟是笑得肩膀都在颤抖。“沈钦差,你这是怎了?”巩陵皱起眉头,“可是病了?”沈舟舔了下唇上渗出的血丝,掀起眼皮,缓缓站了起来。“今日这场戏,多谢诸位请我看了。”他目光含笑地落在巩陵身上。“巩巡抚别担心,我都记在心里呢。”:()科举:启禀皇上,状元郎又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