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伽醒来的时候,觉得嗓子有些干渴。
眼前出现了一杯水,被一只骨感白皙的手持握着,食指的指节上有两枚黑色戒圈,薄伽抬起头,看到了文森特那张英俊的脸。
他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搭的毯子,回忆了一下昨夜的情景,终于确定了,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薄伽:……
昨天薄伽和文森特从酒吧离开后——别问为什么他们就这样一起走了,总之文森特那一眼让薄伽自动跟了上去,而文森特也自然地将挂在摩托车旁的备用头盔递给了他,随后月神坐上了第一次来到深蓝酒吧的黑发雌虫的后座,在喷气轰鸣声中扬长而去。
文森特带他去旁边的夜市吃了碳火烧烤,自己拿了两瓶冰啤,给薄伽开了罐红茶牛奶,薄伽有些不悦,正欲把红茶牛奶推开去拿对面的酒,雌虫却一手握着酒瓶,一手点了点嗓子。
主唱月神刚嚎了五首歌。
薄伽一愣,默默收回了手,嘬牛奶。
吃饱后他们去逛了沿海边的篝火会,大城市里很少见明火,也就西南老城区这边偶尔有这样的仿祖活动,机械与传统相结合,比所有人类社会所能塑造想象的场面都更加绚烂迷幻,薄伽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场合——实际上如果不是文森特载他七绕八拐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十七号城区的沿海线白漉滩,会定期举办这样一场露天盛会。
橙绿色的幻火摇曳中,他偏头看向静静伫立在一侧的文森特的脸庞,雌虫的鼻梁很直,俊挺的侧脸如一柄出鞘的、漂亮的刀,又像悬在夜下的月,火光将他黑墨般的眼睛映照出一簇幽蓝,周遭是喧嚣与欢腾,他看着火焰,却显得安静,薄伽能感受到,因为他的存在,这里比别处要空宁上几分,似乎是路过的虫自发放轻了动静,也似乎是一种单纯的感官错觉。
然后他们又骑上摩托车,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兜风。
薄伽觉得很爽。
这是他第一次坐摩托车。
还没有夸张的安全装置,靠的只是他的双臂,紧紧搂住驾驶者的腰。
他当然进行过挺多次约会,但显然没有哪个雌虫会带雄虫进行这样毫不体面且危险的兜风行为,他们只会带他去高档餐厅,去交响乐剧场,去空中景观高台,再打开加长悬浮车的门,恭迎他上车。
薄伽感到无趣,很快厌倦了约会,选择交罚金打发社交系统。
就如同他对于成为屏幕上的大明星也没什么兴趣,对娶高等雌虫、过上绝大多数雄虫都热衷的奢侈生活也没什么兴趣。
薄伽从小就有些古怪。
在一众玩娃娃的小雄虫里,他抱着一把玩具款电吉他,显得极不合群,他勾着弦弹得噼里哐啷,毫无章法,刺耳的琴弦声很快引得周围的小雄虫发出哇哇哭叫,老师们匆忙赶来,一边安抚别的幼虫,一边小心和蔼地制止薄伽。
中学时期他在学校里组乐队,倒是很受欢迎,但加入乐队的鼓手也好吉他手也罢,这些雌虫憋不了两周都会逐渐展现出对薄伽的追求意图,薄伽对此只感到淡淡的无语和厌烦,能不能先好好扒你的谱子?
中等教育结束后他无意继续在学业方面深造,同时因为年龄原因,开始被家里催促安排雌君雌侍,每天在他面前制造约不完的会偶不完的遇,于是于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薄伽把琴箱往肩上一背,除了终端,什么也没带,就这样离开了诞生下他的星球,随机买了张船票,最终落地在首都星。
他没什么经济准备,但雄虫,长得好,会唱歌,想来钱倒是很容易,随便找家酒吧弹弹唱唱,老板开的点数只会大方再大方,要养活自己实在轻轻松松,虽然赚的那点钱放在雄虫的普遍花销观念里或许少得可怜,但薄伽物欲不强,奢侈品也好生活品质也罢,他在这方面完全没什么要求,身上穿的甚至永远是一次随便网购一打的杂牌T恤或衬衫、背心。
此刻他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紧搂身前雌虫的腰,耳边是呼啸的海风,他叫了声“文森特”,但声音转瞬被卷进风里带走。
他们就这样没有事先约定,也没有计划性,堪称莫名其妙地兜玩到后半夜,一直到薄伽打了个哈欠,显露出倦意,文森特开着从进城后便慢下车速变得悠哉的小摩托,悠悠停靠在一家标题涂鸦得很个性又很不知所谓的车行前,划出终端钥匙,按开店门。
薄伽跟在他后面走进店里,里面比门外看上去更大,停摆着一辆辆他叫不出名字的车。
“你是这里的老板?”
雌虫点点头,继续以一种不快的步调带他往楼上走,踏过木质楼梯,会发现上面有一处小阁楼,窗户呈三角形,整个阁楼空间不大,但有棕皮的沙发,抱枕,毛毯,白绒地毯,文森特撑起一点窗缝,在窗边的小木桌上点燃了一碟小塔状的香薰,一种松柏混合草木的香气在小小的空间内飘散开来,舒缓,柔和,沙发上的薄伽渐渐感到眼皮沉重,他想努力睁着眼,意识中最后的画面,是窗边那个高挑的背影。
……
“你醒了。”
薄伽还在发怔,耳边响起雌虫那道清冽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文森特松散的卷发有些湿,夹克外套也丢在一边的沙发扶手上,上身的黑色紧身衣换成了一件深灰宽松版衬衫,看起来像洗过澡,薄伽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复古时钟,显示时间是13:32分,已经过了中午。
桌上还有一份奶油可丽饼。
薄伽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活动睡得僵硬的身体,然后简单漱口,擦脸,吃掉可丽饼。
下楼时文森特正靠坐在门边不远处的桌台上,手上捻着个什么车零件,在慢慢擦拭。
他拿起擦得锃亮的小零件轻吹了口气,放回抽屉里,对走近的薄伽说道:
“走吧,送你回家。”
而薄伽接住那个已经眼熟的头盔,看着长腿一跨骑上摩托车的雌虫,却一时没动,直到雌虫略显疑惑地偏了偏头,示意他怎么了。
薄伽摸着头盔上突起的星星纹路,抬起视线,正对上护目镜下文森特那双黑色的眼。
生平第一次,这位叛逆的乐手问道:
“你要不要排我的下次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