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没有装饰自己的圣诞树——他甚至没去买,还是银行送来的,银行在给很多大客户家里送圣诞树,自然少不了自己的股东们。
而这棵树现在还在外头的寒风里发抖,倾斜着倒塌,靠在墙上,卡尔没把它拖进来。
卡尔也不想放礼物,拆礼物。
卡尔只想拖着箱子出走。
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不想要开车,开车给人一种可追踪、可辨认的感觉,他只想捂住脸,往火车车厢里一蹲,
他甚至连票都没买。
但是……他就是要离开。
离开。
这仿佛是灵魂的一种呼唤,让他没有一点办法继续坐在屋里。
离开后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大脑苍苍茫茫,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指令。无论什么不安和思虑泛上来,他都会想到:
这一辈子,难道我就不能出于自己的念头,冲动地去做什么吗?
就算很神经又怎么样呢?
克制,思虑,衡量价值,举棋落子,一步一步,永远都要想放在哪更好,唯恐行差踏错,一朝跌落。
正是那些试图把人生导向所谓的好结果的强迫性念头,所有来自外界或者来自内心的恐惧,把他的一切都搞得稀巴烂了。
生活从来都没有答案,这太可笑了,说是有答案的人只是他们自己找到了,关卡尔屁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他就是一个随波逐流的笑话,他活着仿佛就是在满足不同的人不同的期待,只是比较奇葩的是,他的功能性比较强,所以显得他好像是个充满了内在力量的人。
但他没有,他没有。
终于认清这一切时,卡尔没有失望、悲伤这类感觉,他只是觉得太荒诞了,荒诞得好像生活里的一切都是简笔画,他看一眼笑一次。这是真的,早上醒来他觉得肚子饿了,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人类就是动物,自己就是动物,和动物园里关着的那些没区别,只是人太自恋了,才会觉得有本质区别,实际上天天干的还不是黑猩猩那一套的事。
如果真的实现了某种全面的升级倒也罢了,关键是没有,人没有摆脱觅食,怕冷,繁殖的问题,人没有摆脱动物的本能,但偏偏又高了那么一点,于是产生了一种猴子穿西装,猩猩点大烟的强烈滑稽感。
所有的痛苦约莫也就来源于认知的失调,自己以为自己在什么先进文明,就没法接受每天都要打开门进入动物世界。
不过是一群猴子,装什么装!
这是卡尔今早醒来时对新世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于是他冲着天花板,冲着并不出现在他房间里的无数人类竖了个中指。
合同只剩下半年了,违约金虽然是七亿欧元,他要付完很勉强,但考虑到他不是想转会,只是想人间蒸发,觉得他是退役了或者死了或者移民去火星了都行,拜仁再怎么样也不是要从他身上爆金币,这一点卡尔是很确定的,大概赔偿个七千万他也无所谓了,一两年的收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