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看向镜头:
“我想要告诉你们,我确实任由父亲去坐牢并且从不探望吗?是的,因为我怨恨他窃夺母亲的财产、出轨伤害她,又抛弃我。在很多年里,我们没有父子亲情可言。”
很多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表露得这么平静的卡尔又忽然开始平静地自爆卡车——原本不都可以装着b淡淡地来一句“我已释怀,不和那些造谣我的庸人一个档次蛐蛐来蛐蛐去”的仁淡如菊胜利法吗?继续当唯一纯白的茉莉花吗,怎么一下子又较真起来了,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镜头下的卡尔却还是在继续,清透的蓝眼睛里仿佛流淌出一种淡淡的疯狂,又像淡淡的静谧的悲伤。
卡尔能做的最勇敢的事,就是把自己恐惧的,想要隐藏的一切都铺展开。
他厌倦了做完美无瑕的卡尔了。他想要退役,他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想要愤怒地尖叫,他想要在别人面前而不是自己的房间里咬着被子流眼泪。
他想要告诉别人:是,我就是这样,然后呢?
“我确实把母亲放在精神病院不愿意去面对她吗?是的,夏休期里我消失的时候正是去瑞士居住,她生了重病,但我不愿意探望她。因为我怨恨她总是不承担母亲的责任、忙着和男人谈恋爱被骗钱,怨恨她在我和妹妹的成长过程里一直伤害我们,怨恨她故意赶走护工,自己却又不负责,任由我妹妹哭喊了两个小时直到昏厥,差点就那么丢失了性命——但还是极大地影响了她的健康,让她在之后的两年里一直只能尽力延续生命,原本她应当能长大成年的。”
全场已鸦雀无声。
勒夫都听呆了。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卡尔会在发布会上控诉谁,诉说怨恨谁,还是他自己的家里事。
卡尔却是越说越快:
“我确实在妹妹临终前都不在她身边吗?是的。而我怨恨自己,怨恨自己为什么任由母亲去照顾她,怨恨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家人最需要我的时刻在外比赛,怨恨自己不是个好哥哥……”
卡尔以为自己会哭,但眼泪只有一滴,像断线珍珠一样滚过侧脸后,他甚至眼圈都不发涨,只一点水渍残留,让他看着这个略微模糊的世界,平静地说着: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证明什么,我也不想要金球奖,我确实觉得去年的那一个如果能拿到了,我会很开心,但今年的这个我也是真的不在乎了,即使我知道很多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竞争对手也为此烦心得要命——我很感激你们对我的关爱,但我并不是大家想象中那么完美的受害者,所有的厌恶和攻击,我都觉得无所谓,因为事实确实如此,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不希望别人和我做一样的选择,过一样的生活。但我不会因为被曝光就觉得应当做出改变,我不会去看望父亲,不会去看望母亲,我也不愿意听取任何‘其实他们也只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还是爱你的,原谅他们吧,这样才能原谅你自己’的意见。我宁愿做个全世界最可恶的家伙,宁愿明天就退役,即使全世界都替我原谅,我也不会原谅。”
“这就是我想说的。”
卡尔总结道:
“我知道我应当坐在这儿感谢爱和呼唤爱,但爱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诉说恨意反而让我感到了平静——但这肯定不是你们想听的,也可能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对不起,但我非说不可。请别再关注这些无聊破事了,把注意力留到真正的赛场吧!”
最后这句话是送给乌尔里克的。
送给队友,送给所有关心他的人。
卡尔知道他们想看到的是一个含着美丽泪水、感谢支持、适当坦露一点无伤大雅创伤的卡尔。
可实际上,他是个恨意这样尖锐,怨气滔天的幽灵一样的鬼魂。他没有讲一点爱,没有一点体面,他诉说的全是心脏里的愤怒和怨恨。它们滔天而来,快把卡尔撕碎了,此时此刻,当伤害真的落地时,它们才从他的身上真正减轻了。
去他爹的名声,去他爹的金球奖,去他爹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卡尔是真的很感动比赛里球迷们给予他的一切,但他受够了扮演受害者得到怜爱的游戏了——也许他确实是受害者,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观众想要的那一种!非常无辜非常可怜非常让人怜爱的那一种!他就算死了也不想在镜头前哭自己的爹自己的娘,哭自己是小白菜地里黄,二月天没钱买票上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