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瑞德就明白过来。他们之间没有公元前十三世纪的恩恩怨怨,但她现如今,是势在必得的阿卡亚人组成的希腊军队。而他,则大概率要做那座睡梦中被攻陷的特洛伊城。她随手捡起来,贴在城墙上的垛口边,悄悄告诉他,你看,你家里没有的东西,我家有。没问她这东西怎么会放在书桌抽屉这种地方。攻守双方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他们都清楚。是上一回,在湾区那间阴沉的卧室,过于仓促地鸣金。这一次,希腊军队带着塑封纸盒做成的挖心木马,再次兵临城下。rgb彩灯补上了失色的日光,为这头居心叵测的虎,作了令人目眩神迷的伥。瑞德:“你确定?”手里的盒子挥舞着晃动,听起来像是无语到头的生气:“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啊!还要我怎么确定,才算确定啊!”瑞德失笑,捉住她气得乱晃的手:“不是,我是问你,确定要在这里吗?”她的气焰本就只是缺条腿的桌子,指尖轻轻一点就开始大幅度摇摆。“也不是不行。”直到脚尖离了地,整个人被拖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你手怎么松了!”攻守对调间,瑞德变得大方又好心。“不是这么系的。”“下回有机会再教你。”绸滑的面料无声滑落在地,墨黑的领带被重力埋进灰白的长毛地毯里,像雪霁的大地上,一条没头没尾,却在原地湍湍流淌的欲望的河。塑料木马的外皮被撕开,这是古希腊时期,阿卡亚人有意而为之的诡计。“为什么要下回,莱特丽老师还需要先回去备好课,才能教我吗?”墨黑河流被无声拾起,搭在细白皓腕上,三两下利落绕成圈,只差在间隙下力拉紧。瑞德却下不去手,他停下,想问什么,却被勤学好问的学生抢了先。“你们都会学这个吗?就是,例如,教你们怎么控制犯人之类的?”她睁大眼,究竟是假乖巧,还是真邪恶,恐怕连她自己都不在意。幽绿眼底涌进绸滑的黑,细嫩的白,咽不下的焰光烧到了喉间。“会有。”他回答。“但是比这个,”掌心托起,掂两下,“可暴力多了。”从来挺拔的宽厚身躯在她的注视下弓俯,烧灼的嗓音在她耳边说出的却是警悟的话。“我猜——”视线在耳唇交叠时错开。“你想学来——”每一次气息的停顿,手中的力道都收紧一分。“也不只是打算,仅仅作为被实验的对象吧?”不趁手的工具到了莱特丽老师手里,也变得听使唤了。尽管熟练的动作已不需要眼神加以斧正,可精美的作品却值得被细细观赏。收紧到尽头,他连手都不用撑,光凭腰腹力量就直起身,垂眸审视自己的作品。“当然。”浮躁的学生急于展示成果,连覆去耳边的说话方式都要一并复制,才算有模有样。于是他狠心拉开的距离,又被她跌跌撞撞拉近。“我主要还是想看看,你被的样子。”“尤其是,从”话没说完,手就被举过头顶。明明处于下风,张口却还要大胆挑衅。没有实力支撑的嚣张,后果当然就是被攻城略池。公园前十三世纪的阿卡亚人集结成军,智破城门,将苦守十年的特洛伊城劫掠一空,付之于炬。然而这样的历史注定不可能在今日被重现。昏昧一室,也该轮到辉煌鼎盛的特洛伊诱敌深入,对潮水般涌入的、不知死活的小兵小卒,从作壁上观地全盘接纳,到不动声色地困囿,再到围剿、袭夺、掳掠。直至她心服口服,直至她溃不成军。战火绵延至月疏星淡,每一场杀戮与逃生,都被他尽收眼底。侵略者分明在银月的照耀下被折弄,在星盘的闪烁间被制服,古老肃穆的城邦却仍在一夕间失守易主。仿佛两个族群间的离奇交易,心照不宣地相互臣服。隔天於星夜很早就到了教室,缺席了好几天的“帮忙占座”总算兑现了一回。其实这种大课,教室一般也都坐不满,不存在没有位置。稀缺的一般都只是离门近的位置,或者后排边角位,说来也奇怪。徐嘉仪游魂似的踩着点飘进教室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后排还有座位,就准备随便找个中间靠过道的位置随便坐了。还是於星夜先看见她,掏出手机发消息,叫她往后转。干瘪书包拍上长条桌面,不甚在意地跟旁边的小哥丢一句“抱歉”,还没坐下就开始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