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想去凤陵城,乃至于试着去归元军,看看能不能为谢容华有机会递上一把杀法宗宗主,甚至于是杀摩罗的刀。也算是他略尽的小小心意。“您真的决定好了吗?”谢容皎轻声发问。他隐隐约约间猜到了国师的决定。那确实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会惊动整个九州的大事。对国师本人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决定好了。”国师仍是轻松自若的神态,淡笑着点头:“世子虽然年少,很多事情却看得比我更透彻,世子觉得这件事我做错了嘛?”他们身处的书房已伴着国师走过两百多个年头,已然不年轻,即使是燃着的一炉檀香香味绵远悠长,也无法尽数遮盖下浮动在空气中,因纸张书页发霉泛黄而引起的陈腐味道。小小的一件书房尚且如此,不消说是整座镐京的皇宫。谢容皎说:“我觉得没错,更何况您应当觉得值得。”这世上有些东西价码标得清清楚楚,只要秤量得当分明,一步一步地循着价码走,总是不会有错的。但有些东西,确实没法以得失多少来论值不值当的。因为它本来就不是能用价钱买得到的东西,一文两文,千两万两;贫困潦倒,天下第一,都无法更改。自然无从论贵贱。如他和江景行,如北周对国师。谢容皎的神情很严肃,似是在这一刻真正把国师当作一位值得敬重,一言一语都能在他自己心里掷出波澜的长辈:“姬煌终究掌握过半的龙虎大阵,就算有前辈在,定然挡不住师父——”他露出一点软和的神容,如朗空初霁,云彩飞天:“但我想靠自己出去。”再和江景行一起锤爆这座镐京皇宫。“所以劳烦前辈为我护发,我要破境。”国师终于微微露出一点讶然现在眉心:“破境到大乘?”“是,破境到大乘。”谢容皎一年前刚至小乘。一年后他就要破境到大乘。大乘寿元两百,已经可以踏入标着当世大修行者匾额的高峰行列,足以开宗立派,踮一踮脚,能隐隐摸到天道门槛。之所以大乘修行者看上去个个德高望重,很大原因是他们大多是等五六十须发皆白时才跨入的大乘门槛。能入大乘的人,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天才的美誉?饶是如此,仍是蹉跎到五六十方才有机会前进一步。谢容皎一个虚岁未满二十的少年,却要在镐京皇宫这样一个危机四伏,在不知是敌是友,不知他内心算盘,甚至不知他真正的身份来历的国师旁边破境到大乘。谢容皎的内心却很平静。平静得像是稳步走在自己熟识每一条岔路上的大道之人漫不经心踢开脚尖前一块石子;爬着自己从小生长在此的山路,寻常不过迈开腿跨过上面一步台阶的登山之人。必经之路,必过之槛而已。国师道:“护个法倒是不碍事,左右姬煌不敢拿我如何,但破境到大乘慎重为上。”从头至尾谢容皎只说了两个字。他说:“无碍。”我信我自己能跨过这道拦住绝大多数少年天才的砍。我也信你在旁边护法。因为你我同道。他的考量很简单,说得也很简单。国师却像是听懂了谢容皎未曾说出来的话中之意,忽地扬声大笑,痛快放肆。随着谢容皎盘膝而坐,闭目合眼,国师的笑容渐止。谢容皎在破境,欲用一往无回的剑意斩开大乘难关。国师在擦剑。国师也是有剑的。很多很多年前,他的剑让无数人闻风丧胆过,这无数人里有魔修荒人,也有九州修行者。甚至有北周的朝臣。北|周尚未驾崩之时,国师习惯佩剑上朝堂。于是当时朝臣见国师发言,无不骇得倒退三步,颤颤巍巍得一句反驳言语都不敢多说,生怕说得稍有不如国师的意,就被他当即在朝堂之上拔剑砍了。最多太|祖不过罚他半年俸禄,真被砍了非但不能名留青史,还没处说理。凄惨之极。为此国师专门纳闷过,想不通是什么给了那群老家伙信心,让他们以为砍他们还需要专门拔剑?等后来太|祖驾崩,新帝即位,国师也成为了新帝提心吊胆防着,生怕他一个不如意把自己砍了的老家伙。国师虽然还是不是很想得通是什么给新帝的信心,但终究学会了退让,为示对新帝的敬畏尊重,从此解剑上朝堂。这一解剑就是两百年的时光。在匣中的剑钝了,人心也变了。一条条经脉内的灵力如万川归聚,万流会海般的往谢容皎丹田之中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