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吼一声,声音凄惨得如野兽失怙,不甘心地挣扎到最后的哀鸣。玉盈秋想了很多。一点灵光使她脑内通明,将整件事情的线都差不多理了出来。师兄必然与摩罗或者是另外哪个谁有了盟约。和谁有盟约不要紧。要紧的是法宗宗主杀了余长老。将法宗往与先人苦心经营的相反方向火坑退。她掠过了很多人的影子。把小时候的她高高举到肩头,抱着她跑遍法宗大小山峰,亲若兄长的师兄。即使努力端着长老严肃的架子,给她讲道法时仍忍不住打心眼里透出赞赏欢喜的余长老。和摸着她头,笑叹说她是吾家千里驹的法宗老宗主。收她为徒时,法宗老宗主已然年迈,从他身上玉盈秋看不见传言里能窥探乃至看破天机精明睿智,老谋深算的智士影子,只像是一个最寻常的老人,被岁月将傲气磨化成慈和温柔。但结印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玉盈秋眼神一凝,拍掌向法宗宗主方向去。法宗宗主不欲伤她,闪身退避。恰是此时她掌心莲花印散开千百朵,令风沙为之一停。玉盈秋向李知玄低喝一声:“走!”风沙知她心意,再动之时齐齐送李知玄向着相反方向远去,莲花一朵朵在空中粉碎成虚无。同时李知玄被风沙缭绕的身影也越来越快,直如腾云驾雾,饶是法宗宗主被她拿手莲花印,气血微滞,也难追上李知玄。一朵莲花印毁了他珍惜捧在手上,在梦里苦苦追寻的东西;另一朵莲花印则送他向新生。玉盈秋冷然道:“师兄大可杀我,让法宗失去有望圣境的中兴天才,纵使谋得天下,仍屈居荒人之下。”“也可留我一命,看看到最后,是鹿死谁手。”她到最后字字带血,重若千钧。大乱之始(一)“盈秋,你在怨我。”沙土上余长老的血迹仍不死心地残留,法宗宗主语声闲雅,如置身于江南的青山绿水之中。“你是聪明人,仔细想一想局势。只要九州仍在,北周王朝与南域一城三宗的位置便不会变更在。”法宗宗主左手握拳,轻轻自空中锤下右手掌:“而西荒进犯已成事实,无法变更,与其在西荒进犯时损失惨重,到最后仍做个一城三宗里的破落户,不如赌上一把,以同样之代价,取更大之收益。”“你信我,我无论如何为的都是法宗好。”法宗宗主才是个聪明人。是被他和玉盈秋师父亲自赞过的聪明人。可惜聪明得太过。玉盈秋终究顾念着同门情谊,软下心肠叹道:“师兄,你习了那么多年天道,难道看不破天机?”看不破入门修行者也要熟记在心,最基本的天道清正?法宗宗主脸上的温情脉脉迅速在西荒风沙里消散得一丝不剩。他寒下面色和声音:“那天道又是如何?倘若天道仅是清正之气,如何会让浊气在万年前生世?”他一步步紧逼:“倘若天道真是清正之气,如何会逼得四灵一一陨落,以身祭天?”“不是四灵心甘情愿祭天,是天道容不下他们!”伴着他说的话一句句落在宗门里,法宗宗主眼睛渐渐泛红,如染上了地上那抹尚未黯淡的血痕:“天道是什么?是定死的那些条条框框,在你生来之时定下你这辈子命格运势,定下你是将来的圣境之才还是苟延残喘的普通人?让你这辈子无论再如何拼命努力也无法逃脱这个注定的条条框框,翻出你的格局,让你做的种种努力和不甘都成笑话?”玉盈秋震惊到失语看着法宗宗主。她师父走得早,玉盈秋几乎是被法宗宗主当作嫡亲幼妹或是徒弟抚养长大的。她实在很难想象法宗宗主那副看似通透的风淡云轻外表之下,藏了这样多沸天的怨怼怒气。玉盈秋张了张口,涩哑道:“我虽说在修行上有天赋,但师父自小说最近道的是师兄你。师父去得早,只我们一门两师兄妹,我当时又年幼,于师兄反是拖累。师兄为操持法宗诸事,让法宗立足在一城三宗中我都清楚的。”她殷殷看向法宗宗主,眼中的殷殷期盼和恳求几乎如暴涨的溪水般溢出来:“所以说师兄,我想你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总能明白过来的。你和摩罗一刀两断,你们间的事不会有第二人知道。回法宗后你自己请罪余长老之事好不好?”“请罪?”法宗宗主像是听到莫大的笑话,大笑不止。他笑到衣襟斜乱,笑到发冠跌落披头散发:“我做了什么错事,要去请罪?我于上无愧法宗,与下无愧师父遗愿,我为什么要去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