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云端的主神宫殿们至少保有最后一丝冷静的尊严,亘古地伫立在阿斯加德之巅,仿佛万年不化的雪山峰顶,傲然俯视着世间的一切欢乐。雾海之宫,作为神后弗丽嘉的宫殿,它们之中的绝对主角,仅仅位于奥丁的英灵殿之下,黑暗中,远望像一颗冷气缭绕的蓝水晶。在狂欢与旁观之间,它选择了一个中立位,如今,一场优雅而克制的满月宴即将在这里举行。
歌声婉转的四翼神鸟圣洁的歌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抬头又好像能看见它们疾飞的身影,洒下闪烁的包含祝福的羽粉;琉璃的穹顶映照着低垂的星光,宾客随手摆弄便是一个全新的星座;每当路过宫殿一隅寂寞的竖琴,琴弦被风儿逗引,发出泉水一样叮咚的轻乐。
宫殿深处的寝殿之中,本次宴会的主角尚未现身见客。神后弗丽嘉,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她绝美的容颜如同覆着一层圣洁的冰雪,因而显得更加动人心魄,如果知道她现在笔下正在写些什么,估计谁都会感到惊讶吧。
“观汝丈夫,喜怒无常,好斗凶狠,私蓄情妇两头哄骗,无耻之尤,实非良配——”她龙飞凤舞写下一大片评语,最后狠狠敲定两四个字:“支持离婚!!”
羽毛笔落在最后一个感叹号上,她才终于气顺了一般,长长呼出一口气,平复着心情。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弗丽嘉今天突然想起来处理一些神殿事务。她的爱神神殿接收下界妇女们的祷告,多是有关婚姻的请示,每日雪片一样的祷信朝她涌来。
生产期间,她看的少了,因此积攒下好大一堆。今天突然来了兴致,她又鬼使神差地翻了翻孕期最后写下的那些批语。
“相逢不易,相守更难。不予批复。”——这个妻子来信,发现丈夫偶遇多年前的初恋重堕爱河。
“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不予批复。”——这个妻子请示改嫁,丈夫酒后与人斗殴,正在监狱服刑。
“母职天责,庶子无辜,贵在谅解。不予批复。”——这个妻子离婚后却发现怀孕,询问是否要留下孩子。
……弗丽嘉满头黑线,她怀孕的时候脑子都在想什么呢?婆婆妈妈的。此时发奋,恨不得把这些不予批复的文书通通重写一遍——于是便有了一开始那一幕——她现在一贯都是支持离婚的。
宫殿中点着珊瑚做的蜡烛,烛光摇曳,在她身边的摇篮中,博德小王子正睡得香甜。
一个人的脚步无声靠近,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摸索着,小心地将襁褓里不过羽毛一样重的婴儿抱了起来。
“母后。”
听见身后的呼唤,弗丽嘉从公务中回神。
那是她的第二个儿子,光明之神霍德,怀里抱着博德,站在摇篮边。霍德长得和母亲弗丽嘉很像,乃至在阿斯加德男神中算是独一份的柔美,脸上时刻带着温文的微笑,金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没有焦距。虽是光明之神,他却有一双天生不见光明的眼睛,这时一手抱着博德,空出的一只手,手指慢慢划过博德的脸颊,似乎想要通过触摸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模样。博德醒了过来,却不哭也不闹,十分乖巧,而且好像感到跟哥哥的亲近,像被挠痒一样笑出声来。
“什么事?”看见是霍德,弗丽嘉放下羽毛笔,声音也和缓下来。
“客人们在外面等。”霍德十分委婉地回答,“我过来看看您。”
“准是有人催你来的吧,是尼奥尔德?”弗丽嘉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下就猜中了,“他等的不耐烦了,可闹起来没有?”
霍德笑笑,似乎有些腼腆:“我过来的时候还没有。”
弗丽嘉想着外面宴席上可能的情况,不由得追问:“他又喝醉了?”
霍德默认。
弗丽嘉皱眉:“我不是打过招呼了,满月宴上不供应酒的……”
“尼奥尔德叔叔他……别处喝了来的,自己还带了一些。”霍德思量再三,还是说出实情。
“噢。”弗丽嘉答应一声,能说她一点都不意外吗?
假如不是尼奥尔德的地位摆在那里,她真不想邀请他……可没办法,谁叫博德的主神位是从华纳海姆那里来的呢?不仅要邀请他,甚至还得尤其抬举他,总得明面上过的去……
虽然看不见弗丽嘉的表情,霍德仍然敏感地觉察出氛围的改变。他眼睛看不见,可情感尤其敏感细腻。自从奥丁宣布要举办这个满月宴以来,母亲似乎一直不怎么开心,现在准是担心宴会出什么岔子……他这样想着。
“您放心,尼奥尔德叔叔身边还有桑切斯领主陪着,布吉拉在偏殿准备一会的祷词……”霍德想要为弗丽嘉排忧解难,将自己知道的全部情况如实告知。三言两语说明了外面的宾客情况。
能受邀来到这个场合的,都是些神界的老熟脸了,彼此都了解底细。弗丽嘉提前嘱咐过,她对这场宴会没有别的要求,除了——尼奥尔德,和诗神布吉拉——绝对,绝对不能碰面!
两人堪称神界两大着名搅屎棍,又或者像火柴和火药的关系,一旦相遇,不管什么场合,最后都是一个下场……胡言乱语乌烟瘴气的酗酒狂欢。
就如任何一个母亲那样,弗丽嘉也坚持认为早期教育非常重要。因此想到博德的洗礼有一定被引向那个歧途的可能性,便已经无法忍受。
霍德的脸色微微发白,也想到了那种可能性没有被完全排除,感到有种义不容辞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