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北走出房去,总觉得这洞章山的一夜过的格外快,眨眼远处东方云雾间已泛上天光,他们该离开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长公主还亮着烛灯的厢房,终是逼着自己狠下心转身离去。
不言按他的吩咐守在沈弥的房门口,房内还如顾西北离开时一般寂静。
小小的一道门隔绝了观旁竹林里鸟雀晨起的忽啼,隔绝了小院藤架下随火光减息的虫鸣,连他也被挡在了门外,好像将这即将迎来的曙光独独留给了他,却用永无止境的寒夜铸作蚀骨的樊笼,无声无息地囚禁着房内那个本该白马金羁,意气风发的鲜衣少年郎。
顾西北在房门外看着逐渐亮起的天光,呆了半晌,呼出一口气,推开那扇关闭的房门。
“阿弥。”他轻唤了一声。
床上躺着的少年毫无所觉,顾西北缓了一会儿才适应眼前的黑暗,轻步移至塌前。
他抚上少年的手,摩挲着给她把脉,脉相平和,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阿弥,我们该走了。”
玄同观毕竟是大长公主如今的藏身之处,以他们二人的身份,在这里呆久了难免惹来有心之人探查,得在今日城开之时回到画舫,才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眼前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屋外站着的不言却有些着急,主子交代了五更前就要回城,现在天边已现霞光,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好。
“主子,快五更天了。”
顾西北听到不言的声音,又看向床榻上昏沉的沈弥,她现在这种情况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还是得回京再做打算。
“不言,备车。……车中备好热水,再垫几层软垫。”
顾西北言罢,取来一旁收着的大氅,扶起沈弥,将她整个人裹好,戴上兜帽。
不言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收拾妥当来向顾西北回禀。
他轻轻将沈弥抱起,终是走出了这压抑漆黑的厢房。屋外已经有些亮光,突然的明暗交接让顾西北双眼有些不适,他低头看了看沈弥,还好有宽大的兜帽遮挡,沈弥并没有什么影响。
山间清晨,薄雾清凉,顾西北却觉得这清风刺骨,那天边可以穿透云层的破晓霞光也化不开沈弥周身笼罩的浓浓阴霾。
不言看主子抱着沈大人出来也是一惊,面上却没有变化,只是上前来想接过沈弥,好替主子将人安置到马车中去。
顾西北看着不言伸来的手,拧了拧眉,侧身避过,快走几步出了小观,才小心地将沈弥安置进了宽大舒适的马车里。
不言觉得哪里怪异,却也想不出来,便也很快抛诸脑后,快马加鞭往上京城赶去。
一个多时辰后,天光大亮,马车已经驶在上京城近郊的官道上,周围进京的挑担百姓,商队马车也渐渐多了起来。
“主子,咱们回哪?”不言压低声音,小声询问车内的顾西北。
他们本该换小舟从河道入京,可是主子吩咐他赶着马车直直往上京城赶。
一路上沈大人都没有醒,估计是不会再回画舫,可是他们住在宫里,沈大人也是有公职在身的人,总不好大名大方地送到顾府安置。眼看已经要入京,还是得问上这么一句。
只听马车内又安静了一瞬,接着一道低沉沙哑辨不清喜怒的声音才传出来。
“去九浅先生那里。”
九浅,是袁见雾袁公公还未进宫时在读书人和江湖人之间的尊号。
自沈弥在大长公主府闹出了“以功挟恩”的风波后,沈弥被杖刑,袁公公苦苦求情,大长公主也未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情,袁见雾便搬出了大长公主府,也没去先帝生前给他赐下的宅府居住。
大长公主没有挽留袁见雾,即使她被前廷几个自以为会审时度势的小官上书弹劾,袁见雾那边也没在内廷有任何动作,看似二人已是因此决裂,分道扬镳。
顾西北在赏灯宴后,关注着每一个人的动向,大长公主看似受了弹劾,武安帝却都按下不表,倒也没对大长公主有何针对。
他查到袁见雾在京郊赁了一间小院开了几亩花田,像是因为沈弥和大长公主这事受挫,从此对京城纷扰,皇权之争彻底歇了心思,只愿归隐田园做个避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