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哟,芸娘原先也是个体面人,现在落到了这步田地……”
看客唏嘘几句,又被戏台上的琵琶曲引走了注意。
林瑜怔神片刻,提起裙摆,快步下了楼梯。
许裘才要跟上,忽然听到男人的沉声,“不必拦她。”
顾青川垂眼,那道青绿的身影已经行至堂中,她走的急,发髻上的流苏轻轻晃动,临近过道的时候止步,绕到堂柱后拾起了一只绣鞋。
林瑜走出戏楼,芸娘已被赶到街对面,她盘腿坐在地上,脱了一只袜,正抱着那只光脚查看伤势,口中还在絮絮骂着直娘贼,腌臜货此类脏话。
林瑜在她身侧放下那只绣鞋,瞥见芸娘脚底的血迹,自袖中拿出手帕,放在了绣鞋上。
芸娘抬起头,见这女子衣裳料子是上好的蜀锦,发髻上簪钗玉饰,无不齐全。她目力极佳,一眼认出这是之前下马车时,边上跟了众多府卫的贵人。
芸娘顿时眼前一亮,恍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拉住她的裙角。
“夫人,夫人,求你给我评评理。”
林瑜顿步,回身看她,“娘子找错了人,我无法替你评理。”
仅一面之缘,她自身尚且难过,又如何去插手一件不知前因的事情。
“若有冤屈,不如写封状纸去报官。南京富庶之地,人稠物穰,总要依律法行事。”
芸娘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襟,起了身,认真朝她施礼,“多谢夫人指点。”
她面上泪痕未干,又哑嗓问道:“敢问夫人家住何处?您今日屈尊替芸娘拾鞋,又赠香帕,芸娘感激不尽,恳请改日登门致谢。”
林瑜不知如何回答,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她索性不说了。碧青裙摆轻旋,回了顾青川身侧。
顾青川:“该回去了。”
林瑜点点头,对他笑了一下。这人不问,她也省得多说些什么。
将要登上马车时,林瑜回头望去,芸娘重新坐回了地上,继续拨弄脚板的伤口。
“大人。”林瑜轻轻扯着他的袖角,“夜深了,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可否差人送她回去?”
她难得用这样软的语气说话,顾青川颔首,“许裘,叫辆马车送那女子回去。”
他说完,察觉自己袖子又被摇了摇,低头便对上双亮盈盈的眸子。
“怎么了?”
林瑜小声问:“大人的宅子,是哪条街?”
顾青川听了她们此前的对话,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仿若在问什么私密之事,不免觉得好笑。
“樘华街。”
马车驶了小半个时辰,回到西间小院,林瑜先去了趟净室,沐浴完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她在廊下站了会儿,顾青川早先去的是正院,西院就是个妾室住的小院。这样晚了,他明日还要上值,想必不会过来。
回了卧房,林瑜将守在这儿的金环打发出去歇息,自己吹灭了门口的灯烛。
她向来不习惯夜间睡觉的时候有别人在房内,几个丫鬟夜里便都歇在隔壁耳房。
踱进里间,忽然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林瑜怔了怔,歪头看去,檀木黑漆攒海棠花拨步床上坐了个人。
顾青川一身牙白中衣,单膝屈起,正在翻看她放在枕边的志怪故事。
林瑜站了半天,楞是没能挪出一厘。
倒是他先开口:“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歇息?”
林瑜应了声,眼神中难掩警惕,“我是想歇息,你怎么过来了?”
回府前还一口一个大人,现在又成了“你”,她翻脸简直比他翻书还快。
顾青川合上书册,正色道:“正院许多物什都搬到了你这里,收拾起来麻烦,我以后也住在此处。”
林瑜这间院子是后收拾出来的,住进来后,每日总有东西搬进来。她当时全没想到,会有这出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