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扶苏走后,我独自在院里,对着满塘乱跳的鱼,坐了一晚。
桓九说,他已无法在别的方面弥补我的损失,所以这次不愿让我失望。我总觉着,他还是将我心魔发作时说的那些浑话听得太进去了。
他还不了我修为,又晓得我行事正道,便要身体力行地去践行正道之事给我看,望着我能看在这样多少原谅他几分。他把我说的那些自己都未必能做到的大道理,记成真的,记在心里。
早知如此,我不该给他讲那么多道理、加那么大压力。仙盟那个鬼样子,天地圣教能做得比仙盟好,就足够,他没有必要让自己背负到极致。而今让他把这些压力卸掉已晚了,他已真正地相信进去,还附加着一份对我的歉疚,自己促使自己必须去扛在最前面。
每日都这样暗示自己为此而活,会多累。
从不可一世的少主,到尽职尽责的魔尊,因果是我亲自种的,他……是我亲手教的。
我未回圣教去逼问、也不想再深究桓九晋升危险性有多大了。我就等在这宅院小家。他开启晋升之前,晓得我未被乐扶苏带走,定然还会来。
偷情的桓采女如他当日所言,突然出现在两日后晚上。
我正在卧房内拭剑,让天承锋芒锃亮,一手从身后环到眼前,捂住了我双眼。之后下颚被人朝上轻轻捏住,唇瓣迅速相贴,一触便不可遏止。
桓九攻得凶猛,我有些受不大住,渐渐迷乱得连坐都坐不稳。他未再挡着我眼睛,一双温热滚烫的手逐渐下移,紧托着我两侧脖颈,好扶住了我一同继续沉浸在这疯狂的亲吻里。
也不知他是否故意,有那么一刻,他一手指尖剐蹭过了我后颈灵根。此处已许久未遭人动过,骤然被碰,我只觉脑中花色乱跳,一时间什么都空了,赶紧伸手抓住他衣袖,才没软得歪到地上去。至于那一刹我喉间逸出了什么声响,不太晓得,我自己从没听清过一次,反正桓九一下将我整个腰腹都发了狠劲地揉在怀里,动弹不得。
乱七八糟滚到榻上时,我躺住了,身子有了支点,方抽得出两分神思来,说一说话:“桓九……桓九,让我回去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吧,我想通了,我不愿再与你分开。”
桓九顿了顿,却不回话,挥手熄了不远处灯盏,在一片无月的暗色中将我拥住。
他这次,让我躺在云被里,还用软枕为我垫着后腰,一身到手指尖尖脚趾尖尖都是舒服的。但他在我眼前伏着,始终不说一句话。
平常这时,我也总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可今日我觉得,再不说便很难有机会讲给他听了。
我将他肩膀死死捏着,竭力道:“你晋升,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以防万一。你无须不忍,我愿意的,你不想动手,合欢阁的功法,我可自己学来使。”
我还想讲下去,唇齿却被封住,之后真的,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后半夜霾了一整日的天落起雨来,很快雨脚骤急,声音噼里啪啦似战鼓般,重锤进人的胸腔里。狂风刮破窗棂,院内湿润的气息卷着泥土清香,涌到床上,渐渐封堵着我的呼吸。
这雨势如此凶猛,已不晓得下了多久,院内的池水怕是早已被灌溢,我都听得见彩鲤四处乱跳的扑腾声。到了凌晨天快亮时,雨还有越来越磅礴的意思,打得窗沿屋顶轰隆隆响,震得我脑子里也只剩轰隆隆响。
夜雨太大,我那些花草树木恐是被打得满地委落,受不住了。我自己,也快受不住了。
我不大清楚雨是几时停的。我濒死般靠睡在桓九膝上,自己就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用温暖的灵力疗愈我、将我包裹,仿佛跟过去这段莫名荒唐的时日没甚区别。
我缓缓地问:“你是不是明日就要去闭关?让你带上我,这么为难吗?”
桓九将手掌覆在我心口处,灵力涌动,却不是在疗愈,而是结印。是个阵印。
我惊起:“桓九??”
我扯开了一段距离,他手中灵力仍与我心口连着,那双红眸中带着笑意和泪水:“远之特别聪明,我想做什么都瞒不过远之。”
合体近大乘的法术太过霸道,我丝毫挣不动,只能看这阵印以我自己为眼,阵纹在四周不断花瓣一般散开,迅速布满整个卧房,还在向外乃至向上蔓延。
这是要将我整个宅子设成一个巨型困阵,把我锁在里面。乐扶苏不愿照做,所以他自己来做了。
我道:“大乘期晋升有这么大危险,为战局计,你更应保守行事!倘若晋升出现变故,西修真界少了个合体期大能,处境不是更差吗??”
桓九施法不停:“远之不必担心,这一次定能成功,修真界的战争,一定会在我手中很快结束。这迷阵以我意念化成,迷阵中时间会过得很快,等到外界过了半年,或者我……阵法将会消失。到时,你就可以出来了。”
给我设迷阵,竟用上了近大乘期才能涉猎少许的时间法术。这一个阵的灵力消耗,恐怕难以估量。
我还是想试着反抗一下,可阵眼在我身上,令我逐渐觉着身体沉重,仅能在榻上躺着,抽不出力。
桓九完成设阵,收了施法的手,过来重新将我揽起,在我额上落下一吻:“我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欠下的,就要还,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还。现在我尚未还上,远之却说愿意与我一同闭关,我到头来能得你这样一句话,已很满足,生生世世永无遗憾。”
我被阵压得说不出话,竭力摇了摇头,试着最后用眼神阻他。
他一手指尖抚在我眼上、眉梢上,缓缓描摹。声音微颤,却又坚定:“远之,休息几日吧,以后我不在,你要好好对待自己。即便,即便你还是恨透了我、不想要我给你的这颗金丹,想退回去做个凡人来报复我,你也要多吃多睡、多养精神,做个健健康康的凡人。”
他又落我眉心一吻,依恋而绵长,有那么深的舍不得。
可是一眨眼间,他搂着我的温暖和近在咫尺的面庞已如风散去,空空的,什么也没剩。他完成最后的眷恋,转眼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