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心下一忖,提气抽泣道:“他怕我叫唤,他说娼馆做生意只看品貌,嗓子留着也没什么用,横竖卖几回不哑也哑了。大娘,你救救我。”
她说着,扬起被捆住的双手。
“狗东西!”大娘啐了声,伸手却又犹豫,“船上那些伙夫脚工他也都打点过,我可不敢放你。再说了,这在海上,你能跑哪儿去?”
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半片铰刀,小心护着刀口放进云英掌心。
“你藏好了,等你们在原丰下了船,寻个好时机,趁他不备……”大娘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细细叮嘱,“往喉咙口刺,不要戳肚子……”
船身颠簸,舱道里的灯笼也跟着摇晃,火光在她满是沟壑肉丘的半张脸上来回。
“船上这些老鳏夫没几个好东西,盯着你的人可多着呢,一定要等你们上了岸再动手,记住了吗?”
云英点点头:“记住了,谢谢大娘。”
大娘将那麻团重新给她塞好,温柔地给她理好鬓发,苍老却清凉的眼里升起了薄雾。
“愿青娘娘保佑你。”她说。
转眼便已入冬,洛都下了一场早雪,桃儿抱着狐裘被拦在熟悉的门外。
“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裴詹事养病。”
“我不进去,你们帮我送进去也行。”桃儿将狐裘和手捂递上,想了想,又摸出两颗金珠子,给门口这两尊门神一人分了一颗,“麻烦两位了。”
新君即位,原本的太子卫率并入宗子军,又改了过去的规矩,让卢湛暂领宿卫一职。负责看守的这二人虽非出身东宫,但也认得这是卢夫人。
两人将金珠退回,东西也没接。
“卢夫人请回吧。”
桃儿垂下头,她来过许多次,次次都被挡在外头。前几日来,正遇上那跛脚的薛太医从里头出来,听说阿爷染了风寒,她这才连夜做了几身御寒的衣裳。
卢湛总不肯跟她说实话,只说阿爷和陛下有些争执,待他们谁想通了就好了,在家中总好过在牢里。
哭声随风越过高墙,裴晏指尖在棋案上轻叩几下,叹了口气,接着落子。
不多时,院门打开,卢湛抱着一袭狐裘进来,坐在棋案旁,安静地看裴晏左右手对弈。
“你让桃儿别来了,白跑一趟,回去还得被你府上那嬷嬷絮叨。”
卢湛嘟囔道:“说过了,她不听,我总不能栓着她。”
“那你就肃正些,说她若再来,我就得住牢里去。”
“那又得哭了。”
裴晏抬起眼帘,转过话头:“陛下有旨?”
卢湛点点头,他抿着唇,忖思半晌才道:“豫州大捷,梁王退回冀州,来使议和,细作报说青州大雪,粮草有些耽误。陛下没答应,但江州去岁水患严重,也需休养生息,便命人加固城墙,暂且守着。我军回朝后论功行赏,然太尉却以虎贲军过去的军规为由将犒赏名单换去大半。他们在朝会上僵持不下,朝臣也各有各的心思,崔司徒因为陛下早先驳了几次他举荐的人,又嫌陛下要赏的人里有几个甚至是庶民之身,竟与太尉站到了一边。”
裴晏冷哼道:“自己女儿都不管的人,倒管起别人犒赏庶民了。”
“陛下也是这么说。”
卢湛笑道,但见裴晏脸色一凝,他又正了正身子继续说:“陛下力排众议,太尉便称病不朝,陛下月初下诏,将秦大哥调回洛都。”
裴晏拧起眉:“那扬州水军……”
“交还给吴王。”
裴晏默了会儿,轻笑道:“吴王若从扬州发兵,徐州兖州腹背受敌,梁王在冀州撑不了多久。届时再以利诱之,只要徐州兖州肯归降,梁王就大势已去了。”
卢湛轻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