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枝头,眼看已近子时,侍女们搀着最后一位宾客离席。
花厅里总算安静下来,刘舜这才不紧不慢地割下一片鹿肉塞进嘴里。
他卸甲回京,兵权却迟迟未交。朝会上调令一出,才过一日,府中便挤满了想试探他意图的说客。
这些人背后的主子,大多靠着战功,手里或多或少有些兵权。昔日攻城略地,按旧俗,战利三成归朝廷,七成归己。若算上俘来的奴仆,九成九都进了自己腰包。
然南朝一倒,再没有这些好处。
元琮倚重士族,修律法,革旧俗,他们空享爵位,吃着朝廷那点薄俸,日子过得远不如南朝那些降臣,实在积怨已久。
如今看元琮命不久矣,自然是上蹿下跳,想引有心人许利收买。
可戈壁上的规矩在中原是行不通的,就算是他坐上那位置,也不会如他们所愿。治世当如扬州那般,羊不可养得太肥,狼也不能饿得太狠。
远处,风声掩着窸窣的脚步靠近,刘舜一抬眼,青檐下,树影斑驳,两列罗裙排开,簇着他的王妃徐徐入内。
她在他身旁坐下,躬身斟酒。
“元琅成婚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要说你没那心,旁人可是不信的。你一回京,后宫几位娘娘都赏得勤了。”
刘舜冷哼一声,低头继续吃着肉。自他回京,后宅里没少折腾,他忙着探查旧事,尚未挪出闲情来收拾。
王妃端着酒杯等了会儿,垂眸自己饮下。
“你在筹谋什么,不与我说便算了,但至少要让旭儿有个数。我怕那些人老在他耳边吹风,让他生出些别的心思。他到底是你的骨血,哪有人疼外甥不疼儿子的?”
短刀猛地插进桌案,王妃面不改色,伸手去握刀柄,手腕却被扣住,刘舜也终于回头看向她。
“你想说什么,不必绕弯子。”
她看着这个与她做了快三十年夫妻的男人,含笑道:“前阵子那几个丫头我看你都不太满意,已经送走了,昨天又挑上个更好的……”
刘舜打断她:“我告诉过你不用费这些心思。我只有旭儿一个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
话音刚落,守在外头的高嬷嬷叫嚷起来。
二人循声望去,见萧绍快步入内,高嬷嬷拦不住他,跌跌撞撞地追在后头。
刘舜展颜道:“我还当你真不回来了。”
说罢,他扫了眼身侧,王妃欠了欠身:“不打扰你们议事。”
待人走后,刘舜将方才王妃坐过的位子让出来,朝萧绍招手。
“元晖的信半个月前就到了,你此番行事有些鲁莽。”
萧绍此行未果,心中有愧,一直站着没动,刘舜便又敲敲桌案,催道:“坐。”
萧绍这才上前坐下,他话说长了就不够利索,好一会儿才将原委道清。
“你之前说,易容,不能被人知道。裴晏到过的,那人提过的,县衙上下,家眷,都处理了。但那些官,女人很多,找了一阵子,耽误了。”
“原来她是倭人……”
刘舜边听边削着鹿肉,短暂地想起了白凤。
那女人是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但他当时只觉那横眉冷眼的桀骜模样颇有些神似阿姊,并未多想。
毕竟没过多久,她便日渐恭顺,与旁人无异,他也就记不清了。
萧绍迟疑片刻,又道:“但我见着一个人,很像那丫头身边大一点的那个小子。”
“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