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眼那一直淌着血的手指:“老天爷指望着你回去和扬州那群畜生狗咬狗,你就该好好待在这儿把牙磨尖些。别再跟来,这里高,你这般废物下去了上不来,枉费桃儿为你哭死哭活。”
话音落下,她拽紧了腰间的藤条,后退两步,脚一踮,便跳了下去。
山崖虽峭,但峭壁只有一截,绑着树藤往下不远便有一横台。台边有缓坡,大抵是过去某一次山崩,落石碾出来的一条路,也是桃儿豁出命来寻着的生路。
云英顺着缓坡滑到底,浑身已滚满了黄泥。
昨天桃儿抱过她,身上沾了泥,回去平哥打量了她许久,许是念在她和程七本就是进山挖坑埋尸的才没多问。
刚换好来时便放在树根下的干净衣裳,身后便是一阵响动,很快就听见脚底打滑,也不知是什么位置重重地闷磕在石头上。
云英下意识看过去,双唇微动但没出声,犹豫片刻,三两下将脏衣服包好,转身就走。
“云娘!”
裴晏狼狈地追上来,他伸出手,看见手上血水被泥浆搅散,红丝如蛛网漫开,霎时又顿住。
身后忽地没了动静,云英顿足,眼尾暗暗朝身后扫,冷淡地说:“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裴晏忙道:“宋朗和红樱还在小东岛上,卢湛说他走的时候岩洞里的吃食还在,应该能撑些日子。”
等了会儿,她头也没回地问:“说完了?”
他垂眸。
“我再说最后一次。别再跟来。”
远处的身影徐徐没入林霭,裴晏痴站在原地。
阿娘扔下他先走了,元琅也与他渐行渐远,他在这世上总是被人抛下的。
他望向天。
暮色将尽,余晖已被密林遮住,只在风动时露出几束光,于他满是血污的掌心上忽明忽暗。
心口如灌满了岩浆,灼热刺痛顺着心脉涌向四体百骸。
心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亦跟着渐渐灼热,清风自她去的方向吹来,他只觉脑子里倏地一震,疾步追上那快要消失的白影。
身影渐渐近了,也再顾不得许多,他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头低垂着埋进她耳后。
他不甘心,他舍不得。
她明明也和他一样……
“裴晏。”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只需她踮踮脚,便能再吻上他。他们过去也曾这样望着对方,那时他眼底澄净,映衬着她的眉眼和那点好胜心。
他现在眼里心里都有她。
她赢了……足够了。
“我若是你,到江州第一件事就该去凿堤,等淹了田,起了疠疫,只封村不施药,寻些三教九流放流言,不出一个月,必生民变。取代了李规,再翻元昊的旧账,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江州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南朝昏聩,民不聊生,先帝南征,用杀戮换来十几年的太平安定,是对是错?”
她扬起头:“凡事总有牺牲,身在高位,就要高瞻远瞩,不能只向下看,只要结果是好的便够了,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裴晏抿唇,元琅也是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