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拉长音,幽幽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开口哦~”
卢湛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嘴刚张开,裴晏赶紧上前打断,扶他站起来,搬了个矮凳去墙角坐着。
“秦攸的事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为难,你也别给我添乱。”裴晏低声说。
可屋子里就没有多大,他一回身,连张令姿都垂着眼帘,唇角轻扬。
“多谢云娘子提醒。”张令姿递了个台阶,“但秦校尉被软禁在甘县令城西的别院里,而他麾下的羽林军则安置在城外东郊村落中,相距甚远不说……两处都层层设防,裴詹事恐怕得先回余姚接管那些驻守的羽林军,再与之里应外合的好。”
裴晏稍有迟疑:“余姚军中,未必就没有暗桩。兴许我一露面,便被灭口了。”
云英一直暗暗觑他,见他这模样,顿时生出怀疑,冷声提醒说:“你别打陆三的主意,严加看守的人那么好救,我也用不上你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晏抬眼看过去,她便移开了目光,他叹了声说:“上回程郎君说的法子,我觉得可行。只不过……需要你们几位的帮忙。”
程七突然被点,一脸茫然。
宋平先想起来:“裴大人是想当那吃香火的活菩萨?”
裴晏颔首道:“扬州连遭飓风,永嘉又起了瘟疫,正是易生民变急需安抚的时候。民变需有人牵头,要么绿林揭竿,要么以鬼神惑众。”
他看向张令姿。
“扬州的青衣道是近五年才有如此盛况,名义上,逢初一十五派米,可实际上,只有在你和玄元子出面的地方才有米,其余各地都只发糠,不过日积月累,也是笔不小的开支。这么大手笔,扬州只有一个人出得起,我猜得对不对,沈夫人?”
张令姿抿笑道:“裴詹事是聪明人。”
眼看其他几个人都露出那种原来如此的表情,卢湛犹豫再三,偷偷瞟了眼那凶婆娘,把话暂且咽回去,打算晚上再问裴晏。
但很快张令姿就接着说,当初沈居案发,她宁愿被贬为贱籍,也不愿用那早就写好的休书躲回娘家。顾廉找到她,让她来做这青娘娘的圣使。
“他说我们也算远亲,账交给自家人他才放心。”张令姿嘲弄地笑了笑,“一部分是各郡县上缴的孝敬,还有一部分是他让我学云娘子在江州那般,做个买卖牙人。”
“别的都差不多,只不过你做的人命买卖,我做不了,但我这儿也有云娘子没有的私盐生意,算起来,我应是赚得比你多。”
云英乐道:“民变说到底要横竖都是死才敢闹,初一十五撒撒米糠,吃不饱,但也饿不死了,再说你们这儿有实打实的好处,自然能逼得别家菩萨断香火。回头他若是失势,兴许还能借你这鬼神之道自个儿造势搏一搏。”
她越说越起劲,索性搬着椅子坐到张令姿旁边问她收几成利,张令姿如实相告,不同身份,不同州郡,是不一样的价钱。
云英空手拨了拨珠算,大致有了个数。
“他就牵个头,剩的通过你这道闸,摊给所有盐贩子。一箭三雕,我过去可真是小看他了!”
裴晏见她兴起,收了声含笑等着,直到灼灼目光盯得让她不得不抬眼睨回去。
“你们继续。”
她搬回墙角,躲开那双眼,侧身坐下。
裴晏接着说:“我在建康翻看文书时看见,扬州十年前因飓风受灾严重,在仲夏额外办过一次龙王祭。”
张令姿蹙眉说:“裴詹事是想……”
程七笑着接过话头,将他上回随口开的玩笑绘声绘色地又唱了一遍:“眼看吉时将至,海面上仍是水雾弥漫,但也没办法。令官手一挥,鼓乐齐鸣,谁知那祭品刚一入海,风浪骤起!霎时便已白昼似夜,狂风大作,密云间电光穿梭,隐隐似有龙吟。突然!金光破晓之处,一叶扁舟随着……”
他戛然而止:“可裴大人你不识水性啊。”
卢湛听得津津有味,倏地断了,还有些抓心挠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