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残余的油膏,她才回身重新牵起他,两副冰冷的身子渐渐贴紧。
“你说要跟我成亲的,不作数了是不是?”
“不是……”
她望着他笑,踮起脚去吻他,热泪顺流而下,滑入唇瓣,顺着口舌咽进彼此身体里。
待一口气绞尽,她又勾着唇角,伸手抚去他眼底残余的水光,取笑道:“人家话本里讲,新妇娇怯,头一回在男人面前脱个精光,一时又急又臊,蛾眉轻蹙,盈盈欲滴。这一哭啊,勾得那通红滚烫的玉龙又更……”
裴晏猛地拧了一下她腰身,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荤话断去,云英抿嘴笑了笑,一口气沉下去,提起来时忍不住岔了声,眼底也泛起了水光。
她用力咬唇忍了会儿,颦着眉,拼命挤出个笑来,接着方才的话说:“你也不是头一回了,装什么清白?”
话音一落,眼角的水珠子也不争气地落下来。她迅速抹干净,挤着笑想继续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眼泪如溃堤,一发不可收。
她将头埋进他怀里。
“你给我记着……只有我能扔下你,你不许推开我,也不许死在我前头。”
裴晏一时声嘶难言,只能抱着她。
她也抱着他,贴在他胸口,澹然含笑:“生生死死,非物非我。人也不是活得久就快活了,我这辈子什么都有了,我没什么遗憾的。”
她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但你不许死在我前头,就当是你骗我该遭的报应。你要是食言,我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会是那铁钩上的肉渣子,半斗糠都换不来的碎骨头。”
裴晏拧起眉:“哪有起誓咒自己的?”
“谁叫你不信菩萨,你起了誓也没用。但我信,我就要这样,你不想我落进狗肚子里,你就答应我。”
裴晏垂眸望着她,摸了会儿,勉笑着点点头。
“我答应你。”
惊雷骇电齐坠,九霄暴雨倾盆,檐下鸂鶒相拥。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潺潺春水顺着沟壑没入深塘,风雨掩住了喘息,盖过了伤痛,在他们相交的每一处翻涌满溢。
待雨势渐收,屋外也渐渐静下来,暴雨来得虽急,却下了许久,寰宇间尽是水雾湿气,细嗅又裹着些淡淡的腥膻。
云英倚在裴晏怀里,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但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起了波澜,屋外有人踏着积水款款而来。
“裴詹事。”
裴晏听出是钟祺的声音,可未时迎客,钟祺并没有来。他捡起散落的衣物给云英披上,定了定神才问:“钟常侍是何时来的?我怎么没见到你。”
“裴詹事忙着照拂佳人,自然见不到。”钟祺笑了笑,“陛下请裴詹事移步正堂。”
裴晏眉间一紧,云英握紧他的手。
天还没有亮,蜉蝣的命数却已到了尽头。
裴晏一时没应声,钟祺似笑非笑地又说道:“里头这位娘子还请留在这儿,等候陛下发落。”
少顷,裴晏走出浴堂,钟祺躬身施礼时,眼尾瞟过门后,身子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裴詹事请。”
钟祺手一挥,一旁候着的几名宗子军立即站到了浴堂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