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些死无全尸的女人,在江夏县衙里,他一一上刑审问过。
弱柳扶风,却没有一个人背叛东主。
还有怀王殿下。
北族南下后多沉溺酒色享乐,先帝一去,更是无法无天,唯有怀王严守军纪。当年刘旭在阵前急功近利,损兵而返。那场仗最终是赢了,可凯旋后,怀王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让刘旭赤身领了三十军棍,以祭亡灵。
他那时刚到怀朔,表兄驮着他在人堆里看热闹。
表兄说,不贪功,不徇私,不耽酒色,这才是能气盖三军,威摄寰宇的忠臣良将。
谁都是好的,究竟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知道越多,活得越累。
卢湛在后院口顿住。
人一旦知道了真相,平日里过眼不入心的种种细节,都扎眼得很。
先前为了办丧事,驿馆周围民居被吴峻征来安置羽林军,现下已大多空置,这么明显的破绽……
他想起裴晏近几日都闷在屋子养病,谁也不见,难道是知道了?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桃儿从后院出来,一声唤醒了他,“饭都做好了,我正想叫人去找你呢。”
不等他应声,桃儿上前来左右张望下,问道:“秦大哥呢?”
卢湛这才想起自己早上原本是去叫秦攸过来吃饭的。
“他没空……”
桃儿失望地嘟嘴闷哼,很快展颜道:“那我待会留一些让人送过去。”
她朝他招招手:“阿爷今天精神好些了,说与我们一块吃,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卢湛下意识啊出了声,但又想到若吃饭他都不积极,裴晏铁定会生疑,只有硬着头皮跟上去。
一顿饭吃完,卢湛上赶着把碗盘收拾好,刚端起来,裴晏便对桃儿说:“你把东西拿下去,歇一会。”
随后又倒了两杯茶,举着杯盏朝他扬扬头,放到自己正对面。
卢湛只得老老实实坐回去。
他为了不露馅,方才埋头猛吃,嘴一刻没停,除了回应桃儿咸不咸淡不淡的废话,多的话一句没说。
可裴晏小口抿着茶汤,一言不发,一声声吞咽都如长鞭抽在他心间,焦躁不安。
他试探地起身:“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坐好。”
裴晏放下茶盏,见卢湛实在难熬,才轻叹了声,笑道:“三五个菜,问了你七八次咸淡,连桃儿都骗不过,日后成了家,你怕是夫纲难振。”
“啊?”他一愣。
“记住了,心中越是有私,就越得说些别的,不然,你以为话藏在肚子里,其实都在脸上。”
卢湛低头嘟囔:“我不会成家……”
“这个容后再议。”裴晏正色道,“说吧,什么事。”
卢湛脑子里一团乱麻,支吾了好一会儿,还是方才刚入耳的那句话给提了醒。
得说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