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将黑子一一捡去,垂眸看着棋案上剩下的白子。
“说完了?”
“陛下前两日已命裴中书请媒纳采,婚期大抵会定在明年开春。陛下说,他已有良策,但暂不可走漏风声,还请阿爷先委屈一下。他说他答应过你的事,断不会食言。”
裴晏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笑了笑说:“他是君,我是民,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高墙外,时有抽泣,像个不认命的女鬼。
“快些带桃儿回去,再哭,嗓子该哑了,我也听着烦。”
裴晏想了想,给这傻小子支了个招:“你与她说,忧思过重,是怀不上孩子的,让她少操些闲心。”
卢湛脖根微红,含糊应了声匆匆离去。
院门关上,周遭重归阖静,裴晏拿起狐裘,望向院中,薄雪已化,枝头凝着青白的霜花。
心安是归处,他已在樊笼中待得太久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结发为夫妻
冀州休战,将士凯旋,洛都总算解了禁令,重开东西市,四通市也久违地热闹起来,甚至比以往更热闹。夜夜笙歌到天明,就连除夕守岁,也宿满了不归家的风流鬼。
一直忙到将近亥时,赵娘子才得空安排人把暗房里存了快两个月腌臜都清出去。
这些过了季的花在后院里一字排开,冬日里臭得没那么快,但她好像还是闻见了不堪的气味,几欲作呕。
赵娘子捂着口鼻别开眼,悄无声息地嗟叹。
她向来不爱做这些兵痞子的生意,个个都跟中元夜放出来的恶鬼,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命贱归命贱,好歹也都是她精挑细选教出来的丫头。
可再美的解语花也有谢的时候,命好遇上贵人,折回去兴许能有个善终,又或者如她一样,搭上一艘船,做个剪花人。
但这船能走多远,她也说不好,兴许日头一转,也就是草席一裹的事。
小厮叫来两个收泔水的,指挥着将尸身都抬上板车,趁夜拖去南墙外的乱葬岗。
律法虽严,但见不得光的地方自有见不得光的规矩。
也不是谁都那么不讲道理,非要为了几条贱命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
“怜儿不如也一道送出去?”小厮问道。
赵娘子有些犹豫,怜儿毕竟是得过贵人青眼的。
裴晏一直是东宫的左膀右臂,过去也不是没被贬过,如今马上就是太尉的孙婿了。
眼下朝局与那洛河水一样,薄冰之下暗流涌动。
新君即位不到半年,朝中已换了许多新面孔,官虽都不算大,但个个都是要职。
万一那活阎王哪天位极人臣来向她讨人,她上哪儿给他弄人去?
“当真治不好了?”赵娘子问道。
小厮嘴角一撇,神色有些嫌弃:“治好也就剩半条命,倒还不如死了干净。”
“也是。”赵娘子叹了声,“那就一起吧,动作快些,莫让人给盯上了。”
浓云遮月,密雪霏霏,夜路黑得望不到头。眼看就要到了,车轮却撞进石缝,裹尸的草席松开,尸身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