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子龇牙咧嘴地缓过劲来,横了一眼云英,这才说:“去岁顾廉死后,扬州府兵一分为二,那秦攸只要去了水军,元晖当时还以为自己赚了便宜。可在扬州行商,傻子才走陆路,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梁王前阵子派来好几拨说客,我看元晖就快顶不住了,你若再晚来十天半个月,怕是连我们青衣道的船也不让出海了。”
宋平赶紧道谢,玄元子低声道:“元晖不信任我,安插了不少他自己的人入教。我只能安排你们上那条去原丰的船,不能交代太多,会让元晖的人生疑。到了船上,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身后突然安静,宋平警觉地回身看了眼绑在廊柱上的云英。
“还请沈兄弟帮忙再给我备些迷药。”
玄元子抬眸扫过云英阴冷投来的目光,眉眼一弯,欣然拍胸。
“放心,管够!”
底舱大部分装了粮,所剩无几的房间里都挤满了人。待商船出永嘉入晋安,在温麻县施了半日的粮,这才稍空了些位置。
宋平给掌舵的塞了几吊钱,换来一间单独的暗房。明日一早才走,船工们大都上岸找乐子去了,难得没什么人,宋平便把云英嘴里的麻团取出来,让她好好吃些东西。
“夷州与我们想的不太一样,那边没有皇帝也没有官,只有神官,神官都是娘子,他们不成家不分家,一个娘子会有许多个男人,生了孩子也只有阿娘,没有阿爷。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他吹凉了米粥喂到她嘴边。
“不过程七说,夷州人分山而居,互不往来,虽不太开化,但各个骁勇,男女老少都能提枪拼杀。那些与我们一样渡海逃难过去的南朝人,都只能在石崖附近风餐露宿。陆三便是被这事给拖住了,他在那边挑拣出二十多个青壮,说要逐个击破,将那些夷州人都收拾服帖,再迎你去做他们所有人的神官娘娘。”
云英别开头:“你要么这辈子都绑着我,要么现在就放我回去。”
宋平叹了声,伸手卡住她下颌,强行灌进去两勺。
“你回去又能怎样?裴大人自身难保,刘舜也已经死了,没有人能保护你,你谁也救不了。”
宋平见她眼里噙了水花,没忍心继续说,默了会儿才道:“这些话,原本该裴大人与你说,他算是我的恩人,你算是我自私吧。云娘,你不要辜负裴大人一番心意。”
舱门外有些声响,宋平将麻团重新塞进云英口中,一转身,先前同屋住的大娘移开了舱门。
大娘先是一愣,旋即干笑道:“郎君原来在呀?”
宋平警惕地打量:“大娘有什么事么?”
“我还以为郎君随他们一道去岸上喝酒暖身子了,想着拿些吃的来……”
大娘瞥了眼那地上绑了手脚的娘子,泪眼涟涟,煞是可怜。
这两人是在横阳上的船,说自家娘子有疯病,会咬人,去钱唐山阴永宁都看了,治不好,只能带回老家。他们挤同一间房,这娘子时常与她对视,神智清明,模样也生得好。她活了几十年了,疯女人见过太多,这分明就是被拐子掳来的良家妇。
但她家那口子说这郎君看着斯文,出手狠辣,叫她莫管闲事。
男人真是越老越窝囊,他怕是就早忘了十多年前他们被拐子顺走的那个囡囡了。
她十月怀胎的一块肉啊……若还活着,应也有这么大了。
“不劳大娘费心。”
宋平冷冷地关上门,贴在门边,确认人走远了才继续给云英喂饭。
翌日起航,风平浪静地走了大半日,昏时突然变天,黑云压顶,商船在巨浪中左右颠簸,船工挨个下底舱敲开门,让所有男子都上甲板去拉帆垂锚。
宋平刚走,舱门又被拉开,一束光漏进暗房里,大娘赶紧凑上前,低声唤醒云英,取出她口中的麻团。
“丫头,那郎君是你男人吗?”
云英下颌顶得酸疼,闭着嘴摇头,眼底迅速盈出泪光来。
“我就知道……”
大娘叹了声,伸手给她擦干净唇角漏下来的口涎,云英泫然道:“大娘,你行行好,你帮我解开。我家中孩儿才刚断奶……”
大娘蹙着眉:“你这嗓子怎么……”